医院的黎明来得格外安静，消毒水的气味仿佛也随着夜晚的沉淀而变得稀薄。陈启在断断续续的浅眠中醒来，左眼依旧覆盖着纱布，但那种仿佛大脑被搅成浆糊的混沌感和剧烈刺痛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空乏，如同高烧退去后的虚脱。
高岚靠在旁边的椅子上小憩，听到动静立刻睁开了眼睛。她仔细检查了陈启的瞳孔反应和生命体征，确认没有恶化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感觉怎么样？”
“像被抽空了。”陈启老实回答，声音依旧沙哑。
“这是正常现象。你的神经系统需要时间重建平衡。”高岚递给他一杯温水，“记住这次的教训。”
陈启默默喝水，没有反驳。他尝试着，极其轻微地，将一丝意念投向左眼。没有强行冲击，更像是用手轻轻触碰灼伤后的皮肤。反馈不再是纯粹的剧痛或黑暗，而是一种……迟钝的、麻木的阻隔感，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去感知世界。这算不上好转，但至少不再是无法触碰的禁区。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林瑶走了进来。她换了一身干净的作战服，眼底的阴影却比昨天更深，但眼神依旧锐利，像淬过火的刀锋。
“李静有重大发现。”她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将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连接到病房的显示器上。
屏幕亮起，呈现出一幅令人眼花缭乱的图像。那是城市的立体结构模型，但并非普通的建筑地图，而是融合了地下管网、地质构造、能量流向乃至历史变迁数据的复合图谱。无数条纤细的、泛着不同颜色微光的线条在模型中穿梭、交织，构成了一张极其复杂且动态变化的网络。
“这是……”高岚也被这复杂的图像吸引了。
“城市‘脉络’的初步模型。”林瑶指着图像解释，“基于李静对吴镜玄多次能量活动轨迹的逆向推导，结合地质学、流体力学和古老风水学中的‘地气’理论构建的。我们假设，吴镜玄的力量运作，并非无根之木，他需要借助，或者说‘撬动’城市本身存在的某种能量流动体系。”
图像放大，聚焦到永盛路地铁站区域。可以看到，几条代表不同能量流的线条在那里交汇、缠绕，形成一个微小的“结节”。
“地铁站事件中，他并非随机选择地点。那里是几个地下能量流的交汇点，结构相对脆弱，易于介入。”林瑶的手指滑动，图像切换到之前发生过的其他“节点”位置——排水渠、老旧居民楼、物流仓库……每一个地点，都能在这张“脉络图”上找到对应的、或强或弱的能量交汇或薄弱点！
“他是在沿着这座城市隐藏的‘经络’行走！”陈启脱口而出，右眼紧紧盯着屏幕。那些模糊的、他曾感知到的“路径”和“结构张力”，在这张科学模型面前，似乎找到了理论的支撑。
“没错。”林瑶肯定道，“而且，根据模型推演，这条‘脉络’的主干，最终都指向一个地方——”
图像缩小，所有泛着幽蓝色微光的能量流线条，如同百川归海，最终都汇聚向城市北郊，那个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坐标：
红星第三机械厂。
那里不仅是物理上的舞台，更是整个城市能量脉络的一个巨大“穴位”，或者说——“阵眼”！
“他在利用整座城市的力量，为他最终的仪式供能？！”高岚震惊道。这个结论太过骇人听闻。
“更确切地说，他是在‘调音’。”李静的声音通过远程连接接入，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和发现真相的兴奋，“通过这些外围节点事件，他像是在调试一件庞大乐器的一根根琴弦，让它们与他自己，与机械厂那个‘阵眼’产生共鸣，最终达到某种……和谐的，或者说，受他控制的振动频率。当所有‘琴弦’都调试完毕，共振达到顶峰时……”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那将是吴镜玄力量完全爆发，上演他所谓“终极净化”的时刻！
“我们必须阻止这种共振继续增强！”林瑶斩钉截铁地说，“李静，根据这个模型，能否预测他下一个最可能干预的‘节点’？”
“正在计算！”李静回答，“模型显示，有三个位置的‘脉络’能量目前处于极不稳定的活跃状态，且与已发生的节点事件存在 harmonic link （谐波连接）。其中一个，是城西的配水中心，另一个是南区的通讯枢纽……”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
“……第三个，也是能量扰动最剧烈、与‘阵眼’连接最紧密的一个，是市第一医院的备用供电系统及地下管线网络。”
病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市第一医院！就是他们此刻所在的地方！
陈启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吴镜玄的下一个目标，竟然就是他们的临时指挥中心和大本营！
“他知道了……”陈启的声音干涩，“他知道我们在这里……这不仅仅是测试……这是挑衅！也是攻击！”
直接攻击特侦组的核心所在地，瘫痪医疗系统，造成大规模恐慌……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将是一场灾难！
“立刻启动应急方案！”林瑶没有任何犹豫，对着通讯器下达一连串命令，“王刚，医院内外警戒提升至最高级别！全面检查备用供电系统及所有地下管线，尤其是能量模型标示的重点区域！李静，持续监控医院周边能量读数，有任何异常立刻报告！通知院方，准备应对可能的大规模设备故障或能源中断，启动紧急疏散预案！”
命令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医院内外，无形的紧张气氛迅速蔓延。
陈启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
“我也要帮忙！”
“你现在的任务是休息和观察！”高岚和林瑶几乎同时反对。
“我的左眼……也许能提前感知到细微的变化！”陈启坚持，右眼因为急切而布满血丝，“在这里，距离最近！如果他能影响医院的能源系统，那种力量的‘污染’，我的左眼可能比仪器更早察觉到！”
林瑶看着他，眼神锐利如刀，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她做出了决定。
“可以。但只能在绝对安全的监控下进行感知，一旦出现任何不适，立刻停止！高岚，你负责监督。”
高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陈启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然，以及林瑶已经做出的决定，她最终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陈启重新躺好，闭上右眼。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像之前那样鲁莽地冲击，而是尝试着放松精神，如同调整收音机的频率，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将意念沉入左眼那片麻木的阻隔之后。
模糊……混沌……但不再是彻底的黑暗和噪音。
他努力放大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尤其是对能量流动的“触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病房内外，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突然，陈启的左眼眼皮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他捕捉到了！
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蛛丝般的冰冷触感，正沿着建筑结构的内部，如同渗透的水银，悄无声息地向着地下的某个方向——备用发电机房和主电缆井的位置——蔓延！
“来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颤抖，“他来了……在地下……很慢……很隐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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