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基地的隔离病房，此刻更像是一座寂静的墓室。陈启躺在病床上，脸色灰败，胸膛的起伏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只有最精密的仪器才能捕捉到他生命体征那游丝般的波动。他不再挣扎，不再痛苦低吟，仿佛所有的生机都已在那场跨越空间的意志对决中燃烧殆尽，只留下一具勉强维持着基础代谢的空壳。
林瑶坐在床边，紧紧握着他冰冷的手，仿佛只要一松开，那最后一点微弱的生命之火就会彻底熄灭。她的指尖感受不到丝毫温度，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麻木的刺痛和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空洞感。她失败了，没能保护好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为了这座城市，将自己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高岚教授站在一旁，看着监测屏幕上那近乎直线的心电和脑波图，眉头紧锁，眼神中充满了无力与困惑。陈启现在的状态，已经超出了所有医学典籍的记载，那是一种介于生与死之间的、诡异的停滞。
“他的大脑活动……几乎完全停止了，但又不是脑死亡。身体机能维持在最低水平，更像是一种……强制性的休眠或者封印。”高岚的声音干涩，“是那个印记最后的力量在保护他？还是……别的什么？”
林瑶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陈启胸口那枚已经变得灰暗、毫无光泽的宝石和印记上。就是这东西，在最后关头保住了陈启一线生机，但也让他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是福是祸，无人知晓。
王刚的加密通讯接了进来，他的声音带着激战后的疲惫和沙哑，却也有着一丝如释重负：“林组，吴镜玄跑了。那混蛋硬抗了我们几波攻击，又挨了陈医生那一下不知名的反击，伤得不轻，趁着变电站彻底混乱，从另一条我们没发现的备用管道溜了。地下的能量阵已经彻底崩溃，残留的能量正在消散。”
他顿了顿，补充道：“城市的电网崩溃算是勉强控制住了，没有引发最坏的全网瘫痪，但城北片区恢复供电至少需要好几个小时，损失……很大。”
吴镜玄逃脱了，城市的创伤需要时间愈合。这场战役，他们似乎阻止了最坏的结局，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并且未能竟全功。
“知道了。带领队员们撤离，处理伤员，提交详细报告。”林瑶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封锁变电站地下区域，列为最高禁区。”
结束通讯，指挥中心内只剩下仪器运行的微弱声音。城市的危机暂时解除，但基地内部的压抑气氛却并未缓解。陈启那非人的苏醒和最后击碎镜界的力量，早已在知情者心中埋下了恐惧和猜疑的种子。如今他变成这副活死人的模样，更是让这种情绪复杂难言。
林瑶能感觉到那些投向隔离病房的目光——有关切，有同情，但更多的，是审视、警惕，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陈启不再仅仅是英雄或受害者，他是一个无法理解的“异常”，一个可能随时引爆的“隐患”。
高层很快发来了新的指令：鉴于陈启同志状况特殊且极不稳定，为确保基地安全及对其进行更好的“保护”与研究，建议将其转移至位于西北荒漠的、设施更为完备先进的第七区特殊生命维持中心。
“保护”？“研究”？林瑶看着那份措辞严谨的指令，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这不过是隔离和控制的另一种说法。一旦陈启被送进第七区，他将彻底失去自由，成为实验室里的标本，直到榨干最后一点价值，或者……在某次“意外”中悄无声息地“被死亡”。
她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回复总部，”林瑶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决绝的光芒，“陈启同志生命体征极度不稳定，长途转运风险极高，可能导致其仅存的生机彻底断绝。申请其继续留驻本基地，由我全权负责监护与研究。我将为此承担全部责任。”
这是一次抗命，一次赌博。她在用自己的前途和信誉，去赌一个渺茫的希望，赌陈启还有醒来的可能，赌他们还能找到别的出路。
命令被强硬地顶了回去，总部那边陷入了沉默，显然在进行激烈的讨论和权衡。
林瑶不再理会外界的纷扰，她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陈启身上。她亲自负责他的日常护理，记录他任何一丝微不可察的变化，翻阅高岚能找到的所有关于意识封印、灵魂沉寂的古老记载，试图找到唤醒他的方法。
日子在压抑的平静中一天天过去。陈启依旧沉睡，如同被冰封在时光中的雕塑。基地内部关于他的去留争论不休，外界的城市在缓慢地修复创伤。
直到一周后的一个深夜。
林瑶像往常一样，在病房外的观察室守夜。连日的身心俱疲让她忍不住打了个盹。就在她意识朦胧之际，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水滴声？
她猛地惊醒，看向病房内。一切如常，陈启依旧安静地躺着。
是幻觉吗？
她揉了揉眉心，准备继续工作。然而，就在她目光扫过监测陈启脑波的副屏幕时，她的动作瞬间僵住！
屏幕上，那持续了多日的、近乎绝对的直线，在刚刚那一瞬间，极其短暂地、微弱地……向上跳跃了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小脉冲！幅度之小，持续时间之短，几乎会被系统自动过滤为设备噪声！
但林瑶可以肯定，那不是噪声！
她立刻扑到控制台前，调取了刚才那一秒的数据，放大，再放大……没错！一个极其微弱的、频率独特的生物电信号，确凿无疑地存在于记录中！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发现，病床上，陈启那一直毫无血色的左手小指，极其轻微地、痉挛般地……抽搐了一下！
余烬未冷！
冰封的深渊之下，那看似彻底死寂的意识，并未完全消亡！它还在，如同被厚厚灰烬覆盖的火种，仍在顽强地、微弱地……闪烁着！
林瑶捂住嘴，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但这一次，是希望的热泪。
她不知道这微弱的反应意味着什么，是复苏的征兆，还是意识碎片无意义的波动。但她知道，她赌对了！陈启还在战斗，哪怕是在无边的黑暗里，他也没有放弃！
她轻轻推开病房门，走到床边，再次握住陈启冰冷的手，俯下身，在他耳边用极轻却无比坚定的声音说道：
“陈启，我听到了。坚持住，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
这一次，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但她知道，有些火种，只需一丝微风，便能重燃。
而她也下定决心，无论要面对多大的压力，无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她都要守住这最后的余烬，直到他找到归途，或者……与她一同燃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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