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百两啊……”那教书先生更是老泪纵横，与自己的一百两擦肩而过，但是比起入狱，还是回去教书吧，没准遇见那个有钱人家的孩子，还会送些银钱与他。
“你要了多少钱啊，傻子。”小七娘终于追上了小七爹，赶紧问道。
“快走吧，捕头来了，说这是禁书，这十有八九就是官府下的套，抓住了要入狱罚劳作还要罚银钱。”小七爹拉着小七娘就往回走。
“啊！……”小七娘吓一跳，赶紧跟着人群就往回跑，这来了，脚都没站稳，就回去了。
“他爹，那书呢？”小七娘突然想到，赶紧问了一句。
“在我怀里呢。”小七爹光顾着跑，也没想到啊。
“那还不赶紧扔了，带回去做什么啊？”
“说的是说的是。”小七爹在怀里掏出那本无名无姓无作者的书，扔在一旁的水坑里，与那一团乱泥融为一体，任谁也认不出那是什么书，这一场收书的闹剧就这么结束了，有百姓，有农商，有富家，京城各式各样的人都曾经拥有过这本书。经过李捕头这一弄，就算家里有，也没有人再拿出来，都是偷偷的烧掉，这文化侵害是有多厉害，你不认字，让人讲给你听，你认字就读的更多，这就是一种精神的禁锢，统治人的思想，这比武力要可怕的多。
“老大，你来了。”李捕头上前跟穆旦打招呼道。
“嗯，干的不错。”穆旦看着那一箱子都装不下的禁书，这也算是有所收获，虽然卖书的人没找到，书也不是在京城印刷的，先拿这些回去交差吧。
“都是托老大的福，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李捕头问道。
“回衙门，看看大人什么意思。”穆旦看见这书，头疼的很。
天色也晚了，虽然今天是昼夜平分，但是穆旦觉得今天好漫长。京畿衙门，唐全一个人在这里坐着，似乎从没有人陪着他，穆旦的身影由远而近，根本不需要看，听声音都知道是谁。
“大人。”
“你回来了，进展怎么样？”唐全对于穆旦还是很信任的，虽然他不知道穆旦看见书就迷糊。
“书已经都收回来的差不多了，人没抓到，书也不是在京城印的。”穆旦如实汇报着自己的战果，还顺带看着唐全的表情变化，多年的共事，他知道一个表情意味着什么。
“这……”
“大人”
“算了吧，听天由命吧，不知道皇上对于这书会怎么看，但愿我们都错了。”唐全起身整理了一下官服，看着外面已经渐渐黑去的天。
“大人，让我在去查一下。”穆旦也知道，这次什么都没抓到，连个替罪羊都没有，大人不好交代。
“不必了，如果皇上失望，我们这京畿府早就换人了，我们只要如实上报就行。”唐全朝门外走去。
“大人……”穆旦觉得有点对不起唐全，但是自己确实是尽力了。
“你也累了，回去休息一下吧，明日随我一起上朝。”唐全说完自己朝后堂走去，穆旦才发觉，大人很久没有回家了，一直都直住在衙门。
日夜均分，这让人睡的不错，毕竟夜晚也不短，这本来就不暖和的天，又下起了雨，虽然没有霜冻，但是这秋天的雨，下起来让人觉得寒气逼人，单薄的衣服已经难以抵御这温度。穆旦还是那身衣服，他似乎没有感觉到寒凉。
照例，早朝，口号该喊的喊该说的说，一个都不能少，内阁的成立，让这六部的老臣，都忙的不亦乐乎，根本就没有人来上奏，没有那个时间，什么结党营私，互相参奏，根本没有，没人有时间去考虑这个东西，光这六州地方的奏折批注完，这一天也就结束了，哪里还有时间去想那些乱七八在，尔虞我诈的事情。
“唐全，你的案子查的怎样了？”季风看见唐全来了，也没人上奏，就问了他一声。
“回皇上，昨日穆旦率领京畿捕快，已经将此案告破，书籍全部收缴，只是那嫌犯在逃，已经发出海捕公文。”唐全上前说道。
“好，好，好啊，你们看看，这京畿府的效率，昨日刚发现京城有售卖禁书，蛊惑百姓的，一日之间，禁书全部收回，嫌犯虽然尚未拿到，但是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书，不能再去蛊惑人了。”季风这话一出，唐全这口气就算是平下来了，季风不会在追究了，自己也就没事了，整个京畿府也就没事了，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是不会当着京畿府尹的，小案子也就罢了，动不动就要惊动皇上，自己这一条命不够用。
“是啊，这唐大人精心为皇上办事。”
“京畿府果然厉害。”
“名不虚传啊。”
下面百官都在夸京畿府，毕竟皇上已经开始夸了。
“这禁书，你们可曾拜读过？”季风看着这议论纷纷的众官问道。
“臣等未曾读过。”众人这个时候都在抛开关系，就算读过，他们也不敢说。
“唐全，那书客还有。”季风问道。
“回皇上，在穆旦那里。”唐全说道。
“让他过来。”季风道。
穆旦虽然大多数的京官都认识，但是在这朝堂之上，一个铁塔般的存在，看的这些个文官武将还是有点打怵，这个身材就是一个捕快，也不知道是谁把他招进京畿府的，就这个身材去军队，一个人能顶十个，话说回来，如果蛮族人个个都长这样，那就算你有十个日月关，也拦不住。
“穆旦，你身上带了那本书了吗？”季风问下面的穆旦。
“带了。”季风其实很喜欢穆旦这不拘小节的样子。
“你念给大家听，这些人不看，怕是有辱斯文。”季风看着那些人道。
“皇上，我……”
“怎么了？”
“我不认字……”铁塔般的穆旦，在这里说自己不认字的时候，也不禁红了脸。
“哎呀，你看我这脑子，你是蛮族，不认识我们的字，你先退下吧，把书留下。”季风不好意思的说道，穆旦退出去了，这就这一两下，自己忙乎出汗了，外面这嗖嗖的小凉风，第一次让穆旦觉得有点冷。
“穆旦不识字，他是个蛮族，他是个武夫，他是京畿府的捕头，可是你们呢，你们认识很多字，这书你们肯定都读过了，你们说了吗？”季风画风突变，让大家措手不及，连接过穆旦递过来书的唐全也吓一跳，险些把书掉落。
“你们字认的多，理说的不一定对，认字是让你们更好的为大周造福，为百姓办事，不是让你们作威作福中饱私囊的。”
“皇上……”下面的人都不知道，又是谁出事了，这皇上又给自己吃瓜烙。
“之前我让王不充查，科考为什么不出人才，民间才子为什么不愿意参加科考，不愿意入朝为官，就因为你们，你们这些以氏族为荣的人，你们看不上科考出身，你们看不上那些个白丁，更别说那些民间才子了，你们都以你们的氏族为荣，以氏族推荐为优，哪里还荣的下别人。”季风看着跪在地上的百官说道。
“贵族占据州府，氏族占据官场，从上到下，还有百姓的位置吗？你们这些人是要联合起来，连朕这个位置也要让给你们吗？谁听话就让谁坐，是吗？”季风越说越严厉，吓得下面的人都不敢出声，这氏族又惹到谁了，谁也不知道了，看来这次倒霉，谁也逃不过。
“你们有考察过，你们治下的氏族官员，有没有目不识丁的吗？”季风这借题发挥，果然有两下子。
“今日起，传旨下去，大周境内六州，不拘一格选人才，只要是有真才实学的，就可以入朝为官，由当地组织推荐，报上名来，朝廷同意选拔，我看你们是需要些新鲜的血液了，要不然，你们骨子里的东西都变味了，也许压根就是这个味。”季风这两句话说的语气都不一样。
“是，皇上。”
“都给我回去准备着，不管什么出身，是黎民百姓还是王侯贵胄，只要是有能力，都可以。”季风补充道。
“臣等领旨。”
“都下去吧，好好想想。”
季风说完拂袖而去，这是一种态度，让这些人想想自己是不是有不作为的地方，这也是传说中的敲山震虎，有枣没枣打两杆子，没准就炸出个啥。
“父皇，父皇。”这灵巧的声音，根本就不用想，是季竹回来了。
“皇上”不用问，有季竹的地方，一定有唐允。
自从上次皇后被禁足，季风让唐允去劝季竹，两个人喝了一夜，第二天，她们就出去玩了，去哪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
“你终于舍得回来了啊？”季风看着这个自己最喜爱的小丫头说道。
“哪有，我压根也没走啊。”季竹嘟着嘴说道。
“哈哈哈，也是，普天之下都是你家。”
“那就是了呗。”
“你们吃饭了吗？”
“还没有呢，这不是刚回来就来看父皇了。”
“说的这个孝顺，去看过你奶奶了吗？这两天她状态不太好。”季风说到这的时候有点愁容。
“看过了，奶奶睡着了，我没敢打扰。”季竹说道，
“你娘呢？”季风淡淡的说了一句。
“我带了些东西，给娘送去了，没有您的旨意，我也进不去啊。”季竹故意说道。
“我饿了，正好，你俩来陪我吃饭。”季风说道。
“我才不陪你吃饭呢！”季竹嘴上说，脚下已经跟着走了。
“正好唐允在，还能陪我喝两口。”季风说的倒是实话，最近也没什么人跟他说话，只有季骞偶尔来，但是父子之间的沟通和这些根本就不是一样的，他现在俨然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来吧，喝一杯，感谢你为我把她哄好。”季风端起酒杯跟唐允说道，还看着季竹，季竹努着嘴，自己吃这自己喜欢的菜，根本就没理他俩。
“这是三公主给我的机会，要不然我可做不到。”唐允说着跟季风喝了一杯酒。
“上次我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啊？”季风也是求才若渴，一直想让唐允入朝为官。
“皇上，我就是一个乡野之人，做不来这许多的规矩，你就饶了我吧，但是我可以保证，如果有事情需要我帮忙，我一定会。”唐允端起杯敬了季风一杯，求放过，还顺手给季竹使了一个眼色。
“是啊，父皇，你就放了他吧，要不然都没有人陪我玩了。”季竹抬头说道。
“别以为我看不见你俩那眼神。”季风说着话把酒喝了。
“……”这气氛尴尬的很，两个人的小伎俩被识破了。
“你可以不入朝，但是你得给我找人去，我今天上早朝，刚颁布了一个旨意，要在民间不拘一格，不限出身的选拔人才，地方推荐，也可以自荐，但是我信不过他们，中间一定会有大量的氏族子弟借此机会上位，我不想埋没了民间的人才。”季风很认真的跟唐允说道，唐允似乎又看见了那晚吟诗舞剑的季风。
“皇上想要什么样的人才？”唐允也饶有兴趣的问道。
“现在天下初定，贵族已经基本不复存在了，但是氏族千百年来已经根深蒂固，无论怎么改朝换代，都是他们的天下，这样天下学子很难有机会入朝，也导致了大量的氏族子弟做官，地方几乎被垄断，这样久了，这就是新的贵族。”季风说着又喝了一口酒，原来喝酒真的可以不吃菜的。
“皇上这是铁了心要改革，好，我一定为皇上去挖掘民间人才，给寒门学子创造一个机会。”唐允也喝了一杯，但是实在是顶不住了，吃了几口东西。
“你这就答应他了啊，你上哪去找啊，人家都是地方举荐，肯定有人报名，你一个……你怎么弄啊。”季竹想说一个白丁，想想不太好，就没有说。
“你不要小看了你的唐公子，他自然有他的渠道，丘成不就是他朋友，这兰江今年虽然水大，但是也算是有惊无险，人家连嫁妆都拿出来修堤坝了，回头我得好好封赏一下丘成。”季风看着季竹说道。
“什么？你连司司姐姐拿钱都知道啊？”季竹很惊讶的道。
“我是谁，我是你的父皇，什么事情我不知道。”季风假装做起来很高大的样子说道。
“嗯，你厉害，你什么都厉害，那你什么时候放母后出来。”季竹没好气的说道。
“哈哈哈，你倒是会找时候，我会放你母后出来的，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季风这一壶酒已经没有了，一口东西没吃。
“那我对问一句，皇上，具体的选拔制度呢？”唐允轻轻的喝了一口，他知道，一杯一杯的喝，他根本就不是对手，他今天可不想在皇宫待一天。
“哈哈哈，制度，制度不都是人做的，你唐允就负责给我开发人，让他们去做制度，我想看看，这民间的才子，他们对于这种选拔，有什么自己的意见，会不会一视同仁，这世界，还有没有公平。”
“公平。”唐允若有所思的端起来杯子。
小七去上学了，昨夜他爹他娘不知道为什么，吵了一夜，他也没睡好，但是这来的路上，没有遇见狗蛋，平时都是一起上学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
“你们干什么？我是学堂的老师，我是秀才，你们怎么能抓我。”老师被几个衙役押着出了学堂。
“老师！？”小七看见老师，又看见那些衙役，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你是小七？”那衙役问道。
“嗯。”小七懵逼一样的点点头。
“你把这个带回去交给你爹。”那人把一本孟子交给小七，小七年纪太小，只是知道这是孟子，还没有读过，接过书，赶紧放进自己的书包里。
“老师……老师……”小七本想问问老师怎么了，为什么要抓老师，但是不知道是自己嘴太笨，还是有点害怕，这始终没有说出口。
“学堂教师孙侠，这人徒有其表，做的都不是为人师表的事情，跟着他学不出什么好，官府已经给你们指派了新的老师，你们要好好学习。”衙役似乎看出了小七的想法，也堵住了后面那些看热闹不敢靠近的人的嘴巴。
“嗯”小七懵懵的点点头，看着已经不说话的老师被两个衙役带走了。
“今日学堂休息，都回家吧，明日正常上课。”里面的人喊道，小七这刚到学校，就放假了，这平日放假他是最开心的，但是今天说什么也开心不起来。
“你怎么回来了？”小七爹要出门做生意，还没出门，就看见已经回来的小七。
“学堂放假了，老师被抓走了……”小七低声道。
“放假就在家吧。我要出去了。”小七爹根本就没在意小七说的话。
“爹，对了，这个是那人要我给你的。”小七拿出那本孟子交给爹。
“我又不认字，你好好学就好了。”小七爹拿着那书随便翻了几下，本想当做包装，看这书印刷太好，不舍得，就还给了小七，突然看见那又一页凸出来了，就用手拉了一下，正是昨日送给老师那五两银票。
“这，这……你刚才说什么？”小七爹突然想到小七说的后半句，没太听清。
“老师被抓走了。”
“啊！你放假就在家玩吧。”小七爹赶紧把那银票放入怀里，心说，日月轮流转苍天饶过谁，这老师平日是克扣所有家人，不知道是什么告发了他。看来今天心情不错，一定有个好生意。小七爹走了，就留下一个懵懵的小七站在那里。他突然想到什么，疯一样的跑了，来到了一个破院子前，里面却没人了，似乎走的很匆忙，什么都没带走，也没什么可以带的，连狗蛋那洗的干干净净的一袋红薯也散落在地上，这也许是这家人最后的伤。
“狗蛋……”小七朝着院子大喊一声，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也许，因为老师扔回来的一袋红薯，狗蛋本来还有机会学习长大入朝，但是现在似乎已经跟这些完全错过，他可能自己也不会再读书了。为人师者，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可能就改变了某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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