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一号防空阵地。
这是专为“防空神矛”营量身打造的堡垒。
经过夜以继日的赶工，88毫米高射炮的数量已从最初的五门，恢复至完整的八门。
此刻，八座由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巨大圆形炮位，如绽放的钢铁梅花，森然矗立于山顶。
每一座炮位上，都架设着一门炮管直指天穹的狰狞巨炮，杀气凛然。
赵锋站在阵地中央的半地下指挥所内，面前是一张巨大的玻璃地图板，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坐标和等高线。
空气中弥漫着汗水、机油和高度紧张混合而成的独特气息。
数十名戴着耳机的通讯兵，正紧张地接收来自各个观察哨的数据，用油性笔飞快地将代表方位和角度的数字标注在玻璃板上。
“‘鹰巢’报告！目标方位洞两拐，仰角三幺！”
“‘狼牙’报告！目标方位洞三洞，仰角三五！”
“‘尖刀’报告！目标方位洞两五，仰角三两！”
赵锋身边，十几名从全旅“升学考试”中脱颖而出的数学尖子，正围着一张沙盘。
他们被称作“战争算盘”。
此刻，他们手中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速度快到带起层层残影。
“解算开始！”
“依‘鹰巢’、‘狼牙’数据，建一号基线！解算目标距离……两万一千米！”
“依‘狼牙’、‘尖刀’数据，建二号基线！交叉验证！距离两万一千一百米！误差小于千分之五！”
“目标高度……一万两千一百五十米！确认无误！”
“目标速度……每小时四百二十公里！航向……由东向西！”
一个个精确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数据，从这些稚气未脱的年轻战士口中爆出。
站在他们身后的苏联防空专家帕维尔教授，看着这套闻所未闻的“人肉火控系统”，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被一万头哥萨克骑兵来回践踏，书本上所有关于防空作战的理论，在这一刻都成了废纸。
“他们……他们在用算盘指挥防空作战？”
帕维尔用俄语喃喃自语，声音里是三观被彻底颠覆后的茫然。
“目标已锁定！”
计算兵组长猛地抬头，面向赵锋嘶吼道。
“提前量计算完毕！请求射击！”
赵锋深吸一口气，他看了一眼手表。
距离林总指挥下令，过去十二分钟。
他抓起指挥所里那部红色的、直通八个炮位的专线电话，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道指令！
“防空神矛营！全体都有！”
“目标，高空侦察机！”
“一至四号炮，四门齐射！弹种，高爆榴弹，钟表式时间引信！”
“射击诸元：方位角洞两八，仰角拐幺洞！引信装定时间……三十二秒！”
“开火！！！”
命令下达。
轰！轰！轰！轰！
四声沉闷如雷的巨响，几乎同时炸响！
四门88毫米高射炮的炮口，喷吐出长达数米的炽热火焰。
四枚重达九点四公斤的高爆榴弹，裹挟着无与伦比的动能，以接近三倍音速的初速，呼啸着撕裂空气，直刺苍穹！
它们的目标，是三十二秒后，那架尚在万米高空之上，对自己命运一无所知的……“天眼”！
……
一万两千米高空。
冰冷，稀薄的空气，让阳光都显得苍白无力。
日军“百式司令部侦察机”的驾驶舱内，飞行员山口宏少尉正哼着家乡的小调，心情无比惬意。
这是他执行过的最轻松、最荣耀的任务。
飞在一万两千米的高度，就像在天照大神的神国里散步，地面的一切都渺小如蝼蚁。
那些所谓的土八路，他们的步枪、机枪，在这个高度面前，不过是个笑话。
“机长，照片拍得如何？”山口宏通过喉部通话器问道。
“非常清晰！山口君，我们发财了！”后舱传来侦察员兴奋的声音。
“我看到了！他们的兵工厂！炼油厂、还有那个巨大的水电站！坐标已经记录！”
“哈哈！太好了！”山口宏大笑。
“等我们回去，冈村宁次司令官阁下一定会亲自为我们授勋！到时候，回东京去银座喝酒！”
他幻想着美好的未来，操纵飞机，准备再绕一圈。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下方云层中，有几个微小的火点一闪而逝。
“嗯？那是什么？”
山口宏皱眉，下意识低头看去。
地面上，太行山脉依旧安静得像一幅水墨画。
“错觉吧……”他摇了摇头，自嘲一笑。
土八路的高炮，能打到六千米已是极限，怎么可能威胁到自己？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他的全身。
不是错觉！
他的耳机里，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尖锐的啸叫，像是金属被高速撕裂！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
是炮弹划破空气的声音！
而且是口径大到超乎想象的重炮！
“纳尼？！”
山口宏的血液瞬间凝固，猛地拉起操纵杆，试图爬升。
晚了。
他的视野中，四个比墨点大不了多少的黑影，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从下方的云层中垂直钻出，在他的瞳孔中急速放大！
它们的目标，不是飞机。
而是他前方航线上一片空无一物的区域！
“八嘎！它们怎么可能飞这么高？！”
山口宏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幕。
下一秒，答案揭晓。
那四枚88毫米高爆榴弹，在飞行了整整三十二秒，精准抵达预定空域后，其内部由精密钟表机构控制的时间引信，同时启动。
轰！轰！轰！轰！
没有惊天巨响，在万米高空，声音的传播已极为困难。
山口宏只看到，在他飞机前方不足百米处，凭空炸开了四团由无数赤红钢铁破片与狂暴冲击波组成的……死亡之云！
四朵死亡之云瞬间连成一片，形成一堵长宽超过两百米、密不透风的钢铁墙壁！
“不——！！！”
山口宏发出人生中最后一声凄厉的尖叫。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驾驶的、帝国最先进的侦察机，如同一头撞向山崖的飞鸟，扎进那片由数万块高速弹片组成的钢铁风暴！
嗤啦——！！！
比纸还薄的铝制蒙皮被轻易撕碎。
坚固的机翼像是被无形的巨剪剪断，带着发动机，翻滚着脱离机身。
驾驶舱的玻璃瞬间化为齑粉，一块烧得赤红的拳大弹片，呼啸着穿透山口宏的胸膛，将他的心脏搅得粉碎。
在坠入永恒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透过破碎的舷窗，看到了让他永世难忘的一幕。
他那引以为傲的“百式”侦察机，在空中轰然解体。
后舱的侦察员，连同那台记录着根据地核心机密的相机，被气浪抛出机舱，像一块石头般，朝着下方沉默的山脉直坠而去。
“妖……术……”
这是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两个字。
……
太行山，一号防空阵地。
当望远镜里，那架不可一世的“百式”侦察机，在万米高空之上，如被拍碎的苍蝇般凌空爆炸，化为一团烟花时。
整个阵地，先是陷入长达三秒的死寂。
所有炮手都呆呆地仰着头，张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打……打下来了？
真的打下来了？！
“轰——！！！”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山崩海啸般的狂欢！
“打中了！我们打中了！！”
“万岁！林总指挥万岁！！”
“狗日的小鬼子！让你再飞！让你再飞啊！”
战士们扔掉工具，扔掉军帽，疯狂地拥抱在一起，又笑又跳，有人激动得泪流满面！
这种亲手将盘旋头顶、肆意窥探的“死神”一炮轰下来的成就感，比任何一场地面战斗的胜利，都要来得更加猛烈！
赵锋站在指挥所门口，看着那片湛蓝天空中缓缓飘散的黑色烟云，身体因极度的亢奋而微微颤抖。
他做到了！
他用林总指挥教他的科学和数学，用他手下那帮刚脱盲的“战争算盘”，用这四门“神矛”，创造了一个足以载入世界防空作战史的奇迹！
他抓起电话，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却充满了钢铁般的坚定。
“报告总指挥！”
“一号防空阵地报告！目标已被击落！重复！目标已被击落！”
“干得漂亮。”
电话那头，传来林川言简意赅，却带着由衷赞许的声音。
“立刻组织复盘，分析射击数据！半小时内，我要看到详细报告！”
“是！”
“另外，”林川的声音顿了顿，“告诉你的兵，别高兴太早。这只是开胃菜。”
“冈村宁次吃了这么大的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
挂断电话，林川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
88炮，配上人肉火控雷达和时间引信，果然没让他失望，更何况他的武器库里，还有真正的杀手锏——近炸引信。
这一下，算是彻底斩断了冈村宁次的“天眼”。
没有高空侦察，日军的战略轰炸和化学武器攻击，就成了无的放矢。
“洪流一级响应”的安全性，得到了最大保障。
然而，正如他所说，冈村宁次，绝不是一个会轻易认输的人。一头被拔掉眼睛的野兽，只会更加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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