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云散尽，毁灭的气息逐渐消退，只留下满目疮痍的混沌虚空，证明着方才那场惊世浩劫的存在。
天空恢复了它永恒不变的灰蒙，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唯有离阙，还僵硬地悬浮在原地。
他怔怔地望着栖梧消散的地方，那里空无一物，连最细微的能量涟漪都已平息，干净得仿佛那个有着深灰色眼眸、会偏执地唤他“师尊”、会笨拙地为他构建江南水乡、会虔诚地为他戴上指环的青年，从未存在于这世间。
时间，空间，感知……一切都在离阙的认知中变得模糊、扭曲。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阵空洞的剧痛，那不是物理的伤痛，而是某种支撑了他漫长岁月的核心被硬生生剜去后的虚无。
“阿梧……”
他下意识地轻唤，声音干涩嘶哑，在寂静的渊海中微弱地回荡，得不到任何回应。
脑海中，是栖梧最后那个破碎却温柔的笑容，是那句“换阿梧来守护师尊的道”，是那声微不可闻的“活下去”……
为了守护我的道？为了……我爱的苍生？
离阙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抹扭曲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无尽的悲凉与荒谬。
他一生秉持的信念，他为之叛出宗门、承受诅咒也要坚守的“守护”之道，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苍白！
他守护了谁？
他谁也没能守护住！
他连自己最爱的人都守护不了！还眼睁睁看着他为了成全自己的“道”，魂飞魄散！
“呵呵……哈哈……哈哈哈——！”
低沉的笑声起初如同呜咽，继而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最终化为撕裂长空的惨笑，笑声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与彻底崩毁的绝望！
冰蓝色的灵力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奔涌而出，不再是往日的清冽纯净，而是夹杂着浓稠如墨的黑暗与猩红如血的戾气！
他周身的空间开始扭曲，脚下的混沌气流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那双曾映照星辰、洞悉法则的冰蓝色眼眸，此刻如同碎裂的琉璃，所有的光采尽数湮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暗与疯狂在滋生、蔓延。
守护苍生？
这苍生，凭什么用阿梧的命来换？！
这天道，又凭什么高高在上，肆意玩弄、牺牲有情众生？！
极致的悲痛没有让他沦为只知毁灭的野兽，反而像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将他从头到脚浇得透心凉，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在绝望的废墟中破土而出。
他看透了。
所谓天道，根本不是一个公正无私的法则运转者。
它是一个冰冷、残酷、以设定规则、看着众生在它制定的囚笼中挣扎、甚至逼迫他们相互牺牲为乐的……存在！
它不在乎善恶，不在乎对错，它只在乎“规则”是否被遵循，“平衡”是否被维持，甚至……它只享受这种掌控他人生死的权力！
离阙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指尖萦绕的、那不再纯粹的力量，漆黑的魔气与猩红的血煞交织其中，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他的道心碎了，但一股更加极端、更加决绝的力量，正在从那破碎的根基中疯狂滋生。
他没有看向远方那七十二座侥幸存活的城池。
毁灭那些蝼蚁，有何意义？那不过是天道棋盘上无足轻重的棋子，毁灭它们，只会让那冰冷的存在更加得意。
他的目标，从未如此刻般清晰。
他慢慢抬起头，空洞黑暗的眼眸，穿透了层层虚空，仿佛直视那冥冥中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规则本身。
“你……满意了？”他轻声开口，声音不再癫狂，反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仿佛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
没有回应。天道自然不会回应。
离阙也不期待回应。他只是在陈述，在宣战。
“你用苍生为质，逼我抉择。”他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万载寒冰中凿出，“你用他的善良与对我的爱，逼他自我了断。”
他抬起手，指向栖梧消散的虚空，指尖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声音却依旧平稳得可怕：“你夺走了他……就为了证明你那可笑的‘定数’？就为了维系你这该死的‘樊笼’？”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以离阙为中心轰然扩散，比之前的九霄寂灭雷劫更加深沉，更加内敛，却也更加危险！
他周身缭绕的魔气与血煞疯狂凝聚，在他身后隐隐化作一个顶天立地的、模糊的暗影，那暗影带着无尽的怨怼与毁灭意志，仿佛要屠戮诸神，葬送万古！
“你说混沌是灭世根源……”离阙的嘴角勾起一抹极致嘲讽的弧度，冰蓝色的眼眸彻底化为深邃的魔瞳。
“那今日，我便以这因你而生的魔念为根，以这焚尽世界的恨意为火……”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渊海的每一个角落，带着誓要颠覆一切的决绝：
“伐——天——！”
二字既出，言出法随！
整个玄冥渊海为之剧烈震荡，无尽的混沌气流倒卷，破碎的法则发出哀鸣！
一种截然不同的、充满叛逆与毁灭气息的“道”，开始从离阙身上苏醒、蔓延！
他不再是为了飞升，不再是为了超脱，更不再是为了守护那被天道定义的“苍生”！
他的道，只剩一个目标——伐天！
为此，他不惜身化修罗，永堕无间！
离阙最后看了一眼栖梧消失的地方，眼中所有的痛苦与疯狂都被压缩成一点极致的冰冷与执念。
“阿梧，你看……”他低声自语，魔气缭绕的脸上，竟露出一丝近乎温柔的扭曲笑容，“为师这就……去拆了那害你的鬼天道……给你看。”
话音落下，他转身，一步踏出，身影融入扭曲的虚空，消失不见。
玄冥渊海重归死寂，只有那一声“伐天”的余音，如同诅咒，久久不散，预示着一场席卷三界、颠覆规则的巨大风暴，即将来临。
曾经立志守护苍生的仙尊，因挚爱为苍生牺牲而道心崩殂，魔念滋生，剑指苍穹。
这，或许才是天道逼出的……真正的、最大的“变数”。剑指苍穹。
这，或许才是天道逼出的……真正的、最大的“变数”。
喜欢折玉阙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折玉阙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