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械所的晨钟刚响过三遍,锻打区的风箱就呼哧呼哧地喘起了气。王承业站在熔炉前,往灶膛里添了把松枝,火星子噼啪炸开,映得他眼角的皱纹都亮了:“今儿个要让营里的弟兄们看看,他们的枪能‘起死回生’。”
李昊抱着一摞账本跨进来,靴底沾着草屑:“王师傅,全营的枪都送来了——五百三十七支燧发枪,二百一十四支火铳,堆在东厢房呢。”他翻开最上面一本,“王胖子那支鸟铳也在,上月打清军时卡了壳,他急得直跺脚。”
东厢房的门一推开,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三百多支枪横七竖八躺着,有的枪托裂了缝,有的击锤锈成了疙瘩,还有几支枪管锈蚀得能看见内壁的坑洼。年轻工匠阿福捏着鼻子后退半步:“这么多破枪,能修好吗?”
“破?”王承业抄起根竹片,拨拉开最上面的一支,“这是京营造的‘鸟嘴铳’,当年要二十两银子一支。枪托裂了能换,击锤锈了能锻,只要芯子没问题,都是能咬敌人的牙。”他转头对身后的学徒们,“都过来,学着认枪。”
工匠们围成半圆,王承业抽出一本蓝布封皮的册子:“从今儿起,每支枪都要‘上户口’。枪号、原主人、用几年了、哪儿坏了,都得记清楚。”他拿起一支燧发枪,枪管上刻着“靖南营·张二牛·三年”:“这支是张二牛的,打了三年仗,击锤磨损得厉害,得重新锻打。”
阿福凑过去看:“师傅,这枪号咋刻的?歪歪扭扭的。”
“这是老兵的习惯。”王承业笑了,“张二牛识字不多,刻枪号跟刻自家犁耙似的,歪是歪,可认得出。”他又举起一支火铳,“这支没枪号,得问问哪个营的老兵认,说不定是他爹传下来的。”
登记册渐渐填满,墨迹未干的字迹里藏着每支枪的故事:有跟着李昊从凤阳打到太行的“老伙计”,有兄弟俩拼死从清军手里抢来的“遗物”,还有几支枪管上刻着“杀尽鞑虏”的歪字。李昊翻着册子,指尖停在“李二狗·火铳·五年”那页:“李二狗上月在驿道遇袭,牺牲了。这枪是他弟弟李三狗的,说要替哥报仇。”
王承业的手顿了顿,在备注栏添了句:“此铳需加护木,防后坐力震手。”
西厢房的熔炉烧得通红,枪管处理区的工匠们戴着厚布手套,正和锈蚀较劲。
“这枪管锈得深,得用我那套‘三刷三磨’。”老工匠周大锤举着支葡萄牙燧发枪,枪管内壁能刮下碎渣。他拿起特制的钢丝刷——是用硬铁丝缠在竹棍上做的,顺着膛线一圈圈刷,“第一遍去浮锈,第二遍清深锈,第三遍磨光壁。”
阿福凑过去看,钢丝刷在枪管里来回穿梭,发出“沙沙”的响:“师傅,这得刷多久?”
“一支枪少说得半柱香。”周大锤擦了把汗,“当年在苏州卫,我修过一支葡萄牙炮,光刷枪管就用了三天。那炮管粗得能塞进拳头,刷得我胳膊肿了半个月。”
刷净的枪管要过“抛光关”。工匠们把石英砂和橄榄油调成糊状,用兽皮蘸着反复擦拭内壁。“石英砂得选细的,不然会划伤枪管。”王承业捏着块兽皮,示范着来回拉动,“橄榄油润着,砂子才不会嵌进铁里。你看,擦完的枪管得能照见人影——子弹出膛要是擦枪管,准得偏靶,要么炸膛。”
击锤翻新的工位更热闹。小顺子把支明军鸟铳的击锤架在锻铁炉上,炉火烧得“呼呼”响:“师傅,红了!”
“樱桃红!”王承业纠正,“得烧到这个颜色,太青软,太红脆。”他用铁钳夹起击锤,放在铁砧上,“哐哐”几锤下去,锈迹簌簌往下掉,“击锤是燧发枪的心脏,得锻得方正,角度得准——燧石打上去,火星子得溅到药池里,差一度都不行。”
小顺子擦着汗:“我昨天锻的那支,角度偏了半分,试射时愣是没打着火。”
“别急。”王承业把锻好的击锤放进冷水盆,“淬火了,硬度和韧性才够。当年我师父教我,‘千锤百炼方为器’,说的就是这击锤。”
午后的演武场飘着硝烟味。王胖子攥着衣角,眼睛直勾勾盯着修械所的方向——他的鸟铳正在接受最后检验。
“砰!”一声清脆的枪响惊飞了几只麻雀。王胖子猛地跳起来,踉跄着往修械所跑,撞得路过的士兵直躲:“我的枪!我的枪修好了?”
李昊笑着递过枪:“试试。”
王胖子双手捧住枪,指尖都在抖。他拉动枪栓,填上火药,扣动扳机——“砰!”又是一声脆响,铅弹擦着靶心飞过。围观的人群爆发出欢呼:“成了!成了!”
王胖子抹了把眼泪,把枪贴在胸口:“我跟这枪跟了三年,上月卡壳时,我以为它要跟我去了。没想到……”他抬头看向修械所,“王师傅,我给您磕个头吧!”
“使不得!”王承业扶住他,“枪是死的,人是活的。能修好,是你们当兵的护着它,也是我们当匠的敬着它。”
质检区的篝火堆旁,王承业举着支修复好的燧发枪,对围过来的工匠们说:“每把枪都要试三次——五步近射看击发,二十步中射看精度,五十步远射看膛压。”他指着靶纸,“这支枪,五步三中,二十步两中,五十步一中也算合格。”
阿福举着自己修的第一支枪,手直抖:“师傅,我这把能打吗?”
“打!”王承业把火药填进药池,“你扣扳机。”
“砰!”铅弹扎在靶纸边缘。阿福脸涨得通红:“我……我再调调击锤角度。”
“别急。”王承业拍拍他肩膀,“我头回修枪,十发九不响。现在你看,这枪能上战场了。”
夕阳把修械所的影子拉得老长,工匠们坐在台阶上,手里捧着粗瓷碗喝凉水。王胖子的枪靠在墙角,枪托上还沾着他的汗渍。
“知道为啥要淬火吗?”王承业望着熔炉里未熄的炭火,“铁要烧红了才能打,打了还得泡冷水,才能硬。人也一样,得经点事儿,才能成器。”
李昊走过来,手里提着个布包:“给大伙儿的。王胖子说,你们修枪比亲儿子还金贵。”他打开布包,是二十斤猪肉,“今晚加菜,算我谢大家的。”
周大锤咬了口馒头,含糊不清:“啥谢不谢的。咱就会这点手艺,能让弟兄们多杀几个鞑子,比啥都强。”
小顺子摸着怀里的游标卡尺——那是王师傅捐的工具箱里的宝贝:“师傅,我明儿想试着改改击锤角度,您教我?”
“改!”王承业把卡尺塞给他,“改坏了算我的,改好了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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