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督师府邸,坐落在秦淮河北岸的显要位置。朱红大门上的鎏金门钉已经有些脱落,门楣上二字的匾额是新刷的漆,却掩不住门环上的铜绿——那是岁月和权谋共同侵蚀的痕迹。
赵刚捧着乌木匣,随引路官踏入正厅时,一股混合着檀香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马士英正坐在铺着紫貂皮的太师椅上,指节敲着案头的军报,发出的声响。他年近六旬,身材臃肿,三角眼眯成一条缝,满脸的横肉堆砌着权力的傲慢。见赵刚进来,他连眼皮都未抬,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李昊的狗腿子到了?
这句话像根针,扎进赵刚的耳膜。他按规矩单膝跪地:下官靖南营赵刚,参见督师大人!袖中的拳头却不自觉地攥紧——这态度,比扬州盐商的谄媚更让人心寒。马士英不是不知道靖南营的底细,不是不明白李昊的实力,却用狗腿子三个字,将他们的浴血奋战贬得一文不值。
起来吧。马士英终于抬眼,浑浊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剜过赵刚的脸,靖南营?不过是一群太行山的土包子,扛着几支破枪就敢称防御使?李昊要是识相,早该带着人、枪、粮都来南京归编,何必派你这个小小的使团跑这一趟?
引路官赶紧上前一步,将乌木匣高高举起:督师大人,这是李统领让我带来的。
马士英挥了挥手,示意下人接过。一个仆人小心翼翼地打开匣子,里面的东西在灯光下泛着奇异的光彩:两面雕工精美的玻璃镜,一座拇指高的西洋钟,还有十匹色彩鲜艳的苏绣。
马士英的目光在这些东西上扫过,嘴角扯出一丝不屑的笑:洋玩意儿倒精致……玻璃镜能当镜子用,西洋钟能报时,苏绣能做衣服——李昊这是想贿赂本督师?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踱到匣子前,用手指拨弄那座西洋钟,滴答滴答的,倒像个娘们家的首饰盒子。
督师大人明鉴。赵刚强压怒火,李统领此举,是表达对朝廷的忠心。靖南营愿守凤阳,挡清军南下,为朝廷分忧……
挡清军?马士英突然冷笑起来,声音像破锣,凤阳是南京门户,岂容你们这群土包子插手?本督师在南京经营这么多年,难道还需要你们来教我怎么守城?他猛地拍了一下案几,茶杯里的茶水溅出来,要么,把你们所有人、所有枪、所有粮都交上来,听朝廷调度;要么,就别怪本督师以之名清剿你们!
赵刚感到一阵热血上涌。他想起靖南营的弟兄们在太行山上浴血奋战的日子,想起李昊为了造枪熬了多少个通宵,想起那些流民渴望保护的眼神。现在,马士英却要将他们连人带枪都吞下去,当成朝廷的私人武装。
督师大人!赵刚的声音提高了几分,靖南营的弟兄们都是自愿守土的,不是朝廷的私兵!
马士英三角眼中的寒光一闪:自愿?天下哪有自愿的兵?还不是为了粮饷为了地盘?李昊以为他是什么东西,敢跟朝廷讨价还价?他逼近一步,紫貂皮的太师椅发出吱呀声,告诉你,三天之内,我要看到你们的人马来南京报到。不然,本督师就亲自带兵去太行山——到时候,别怪本督师不客气!
离开督师府时,夕阳已经西斜。寒风灌进赵刚的领口,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回头望了眼府邸的朱红大门,门楣上的二字,在夕阳下泛着冷光。这忠勇,怕是只忠于权贵的私囊,只忠于马士英的野心。
引路官跟在后面,声音怯怯的:赵大人,咱们……这就回去?
回去。赵刚的声音冷得像冰,告诉李统领,马士英的态度。
走在回客栈的路上,赵刚的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起在太行山时,李昊说咱们要找个合法的靠山,想起赵刚当时的犹豫和担忧。现在看来,这个靠山,比他们想象的还要肮脏。
马士英的话像把刀,深深扎进他的心里。不是因为威胁,而是因为看清了一个事实——南明的朝廷,已经腐烂到了根子里。他们不关心百姓的死活,不关心清军的威胁,只关心自己的权力和利益。靖南营在他们眼里,不是守护者,是猎物;不是战友,是肥肉。
回到悦来客栈,赵刚推开门,看见李昊正坐在桌前看书。烛光下,李昊的脸显得格外平静,仿佛早就料到了什么。
马士英什么态度?李昊头也不抬地问。
赵刚将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包括马士英的威胁、侮辱,还有那些轻蔑的眼神。说完,他重重地坐在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水,却没什么胃口。
李昊放下书,静静地听完,然后问道:你生气吗?
生气?赵刚苦笑,我不仅是生气,是心寒。我们浴血奋战,保家卫国,可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一群可以随意拿捏的土包子。
李昊点点头:我明白。从决定来找马士英开始,我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
那你还要回去?赵刚不解,既然他们这么看不起我们,我们何必再受这份气?
李昊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秦淮河:受气不是目的。我要的,是让他们原形毕露。现在,我们都看清了他们的真面目——这就好办了。
赵刚看着李昊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什么。李昊从一开始就没指望南明朝廷会真心接纳靖南营。他要的,只是一个合法身份的幌子,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发展自己的借口。现在,这个幌子已经没用了,或者说,已经变成了负资产。
统领……赵刚犹豫了一下,我们……要不就反了?
李昊转过身,摇了摇头:不急。现在反了,我们就成了乱臣贼子。我们要让他们先撕破脸,让我们有足够的理由自立门户。
他走到赵刚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今天的表现很好。保持愤怒,但不要被愤怒冲昏头脑。
夜深了,客栈里静悄悄的。赵刚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起身来到院子里,看见李昊也在那里站着,仰望着星空。
统领,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赵刚问道。
李昊指着天上的星星:你看那些星星,不管乌云怎么遮蔽,它们始终都在那里。我们也要做那样的星星——不管朝廷怎么打压,不管权贵怎么轻视,我们都要守住自己的光芒。
可是……
没有可是。李昊打断他,马士英给了我们一个选择:要么归顺,要么被消灭。我们选择第三条路——自己走自己的路。
他转身看着赵刚,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回去告诉弟兄们,我们的目标没有变。我们要练出最强的兵,造出最好的枪,守好我们的土地。至于朝廷……他冷笑一声,等他们再来求我们的时候,我们再考虑要不要帮助他们。
赵刚点点头,心中的迷雾似乎散去了。他明白,从今往后,靖南营要走一条完全不同的路——不是依附于某个王朝,而是做自己命运的主人。
我知道了,统领。赵刚的声音里重新充满了力量,我会告诉弟兄们,我们的枪,是为自己而战。
第二天一早,赵刚就开始收拾行李。他将乌木匣重新封好,准备带回靖南营。那些,现在看来更像是一种讽刺——权贵们看重的,永远是表面的光鲜,永远是能为他们享乐服务的东西。
李昊走进房间,看见赵刚在收拾东西: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赵刚将乌木匣递给李昊,督师府的人刚才又来了,说三天后要见李统领。
李昊接过匣子,笑了笑:不见。我们直接回太行。
直接回去?
对。既然他们不给咱们活路,咱们就自己走出一条路来。李昊的目光变得深邃,告诉弟兄们,收拾好行装,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赵刚重重点头。他知道,这不仅仅是离开南京,更是与南明朝廷彻底决裂。从今以后,靖南营将是独立的武装力量,不再受任何人的摆布。
走出客栈时,阳光正好。赵刚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自由的空气。虽然前路充满未知和危险,但他知道,他们选择的路,是正确的。
南京城在身后渐渐远去,像一场噩梦。而前方,太行山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那里,有他们的家,有他们的弟兄,有他们要守护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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