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靖南营的营门已热闹起来。
柴火烧得噼啪响,铁匠铺的老张头正打磨着新铸的长矛,火星子溅在青石板上,烫出一个个小坑。王二蹲在马厩边,给战马系上红绸——那是他特意让秀才写的“先锋”二字,墨迹未干,还带着淡淡的松烟味。狗儿举着他的短刀,在晒谷场上转圈,嘴里念叨着:“杀清兵,杀清兵!”
李昊站在营部前的空地上,手里攥着一卷泛黄的绢布。那是南明隆武皇帝三年前颁给他的“游击将军”诏书,绢面上还留着当年的朱砂印鉴,如今却像块发臭的烂肉,让他想起在南京城破时,那些官员抱着诏书跪地哭求的丑态。
“昊子,都准备好了?”赵刚捧着个铜盆走来,盆里堆着干燥的松枝。他换下了从前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衿,穿了件藏青短打,腰间别着把新打的铁尺——那是他主动找铁匠打的,“读书人舞刀弄枪不体面,可拿根铁尺,至少能给弟兄们断个是非。”
李昊没说话,展开诏书。绢面上的字迹已经模糊,“剿灭流寇,保境安民”的朱砂印子却依然刺眼。他想起去年在凤阳,一个南明小吏捧着这样的诏书,逼百姓交粮,稍有不从便说“抗旨当斩”。而此刻,这卷承载着“忠君”枷锁的绢布,在晨雾里轻得像片枯叶。
“烧了吧。”李昊把诏书扔进铜盆。
松枝腾起烈焰,火舌舔着绢布,很快将其吞没。朱砂印子先蜷成黑团,接着化作灰烬,被风卷着飘向天空。赵刚望着那团黑灰,忽然想起在县衙烧假公文的夜晚——那时他烧的是欺上瞒下的谎言,如今烧的,是束缚灵魂的“忠君”枷锁。
“这把火,”李昊望着跳动的火焰,“烧的是咱对南明的幻想,烧的是‘只认官印不认民’的旧规矩。从今往后,靖南营只认一件事——百姓活,咱活;百姓死,咱死。”
灰烬飘落在两人脚边,赵刚弯腰拾起一片,轻轻撒进火盆:“该烧的,都烧干净了。”
王二牵着战马过来,马背上的红绸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把一把雁翎刀塞进李昊手里:“这是我爹的刀,他说‘刀要护着该护的人’。”刀鞘上“守土”二字磨得发亮,是王二用石头蹭了整宿的成果。
“你去联络太行山的义军?”李昊问。
王二点头:“刘大当家去年被清军抄了家,现在带着三百人占着抱犊寨。我跟他提过咱的‘守土护民’,他说‘要是真为百姓,咱就合兵’。”他拍了拍腰间的短刀,“我带二十个弟兄去,要是谈成了,半月内带五千义军下山。”
李昊拍了拍他的肩:“小心。”
王二咧嘴一笑:“咱的刀,早腻歪了砍百姓的篱笆,该砍清军的脖子了。”
山脚下,流民们缩在破庙里,个个面黄肌瘦。赵刚站在石阶上,怀里抱着一摞告示,声音不大却清晰:“各位乡亲,靖南营不抓壮丁,不抢粮食。来当兵的,管饭,教认字,打跑清军分田地;来帮忙的,修房,种粮,咱一起过踏实日子。”
一个裹着破棉袄的老妇颤巍巍问:“军爷说话算话?我家那小子去年被官军拉去当壮丁,至今没音信……”
赵刚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到画着红圈的那页:“上月张家庄的张二牛,跟着我们去打清军粮队,现在在营里当伙夫,上个月还托人捎信,说他娘病好了。”他又指向远处正在修房的民夫,“那是李庄的刘婶,儿子在营里当护旗手,她现在每天给弟兄们送热粥。”
人群动了动。一个少年挤出来:“我叫狗剩,我想跟着去!”
赵刚笑了:“狗剩?好名字!先去后厨帮老周做饭,也算给靖南营出力。”
老妇抹了把泪:“我家那小子要是还在……”
“他要是看见现在这情形,”赵刚轻声道,“肯定会说‘娘,我选对了’。”
狗儿拽着李昊的衣角,短刀往地上一戳:“我要跟着去打清军!”
“你还小。”李昊蹲下来,帮他理了理翘起的刘海。
“不小了!”狗儿涨红了脸,“我爹去年被清军砍了头,我娘上个月饿死了!我要报仇!”他从兜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是半块啃剩的玉米饼,“这是我娘临终前塞给我的,她说‘跟着靖南营,能吃饱饭,能报仇’。”
李昊的眼睛湿了。他想起誓师那日,狗儿举着短刀喊“杀清兵”的样子——那不是孩子的冲动,是一个家庭破碎后,唯一的生存信念。
“带你去。”李昊说,“但你得听命令,不许乱冲。”
狗儿立刻挺直腰板:“保证听昊哥的!”
后山的麦田里,老周带着粮队割麦。他的粗布短打沾着麦芒,汗珠顺着皱纹往下淌。一个小伙计喊:“周叔,咱自己种粮就行,为啥还要帮流民收?”
老周直起腰,望着远处的村庄:“咱的粮,是百姓的粮。流民没粮,就会卖儿卖女;百姓没粮,就会跟着清军抢。咱多收一粒麦,就少一个饿死的人,多一个愿意跟咱拼命的人。”他拍了拍粮袋,“这不是粮,是咱的江山。”
营部的偏房里,秀才趴在桌上写告示。他的砚台是用河边的鹅卵石磨的,墨汁浓得发亮。纸上写着:“靖南营告示:一不抢粮,二不拉夫,三教百姓识字;清军所到之处,烧杀抢掠;靖南营所过之地,修桥补路。百姓欲安,当助靖南营;欲活,当与清军死战!”
李昊走进来,看他写得入神,笑道:“你这告示,比南明的圣旨管用。”
秀才抬头:“圣旨是写给官看的,告示是写给百姓看的。百姓要的不是虚头巴脑的‘忠君’,是能吃饱饭、能活太平的实在话。”他蘸了蘸墨,“再写十份,我亲自去村里贴。”
午时三刻,队伍集合完毕。
王二带着先锋营骑马在前,马背上的“守土”红绸随风招展;老周的粮队推着独轮车在后,车上堆着刚收的麦子和药包;秀才抱着告示,和几个识字的弟兄走在队伍两侧,见人就递一张;狗儿攥着短刀,紧跟在李昊脚边,眼睛亮得像星星。
赵刚站在营门前,望着这支五百人的队伍,忽然想起在国子监读的《孙子兵法》——“上下同欲者胜”。此刻他懂了,这“同欲”,不是对某个皇帝的忠诚,而是对脚下土地的热爱,对身边兄弟的信任,对“让百姓活好”的执念。
“出发!”李昊拔出腰间的燧发枪,枪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
队伍像条长龙,缓缓驶出营门,融入太行山的晨雾里。雾气漫过他们的衣角,漫过新旗的旗角,漫过远处的山梁。有人哼起了新编的歌谣:“靖南营,守太行,种粮造枪护家乡;清军来,咱不怕,百姓齐心打豺狼!”
赵刚望着队伍的背影,轻声问:“你说,咱能赢吗?”
李昊望着远处的山影:“赢不赢,要看咱的枪硬不硬,要看百姓的心齐不齐。”他转头看向赵刚,眼里有火,“但咱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么打跑清军,要么被清军杀死。与其等死,不如拼一把!”
赵刚笑了,笑得眼角泛着泪光:“对!拼一把!”
喜欢穿越明末:从煤山遗恨到寰宇一统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穿越明末:从煤山遗恨到寰宇一统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