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浸透了青石板。
赵刚站在靖南堡后山的阴影里,将秀才那件洗得发白的儒衫往身上套。布料粗粝,带着常年霉味,他却像捧着珍宝般抚平每一道褶皱。老周递来的老花镜压得鼻梁发酸,镜片裂了道细纹,恰好遮住他眼底的锐利。
“记着,”李昊的声音在黑暗中凝重如铁,“活要见人,死要见信。若暴露……”他没说完,但赵刚懂。
三更梆响,赵刚像一尾滑不留手的鱼,消失在山坳的雾霭里。
三十里官道旁,清军营火连成扭曲的星链。
赵刚佝偻着背踱进栅栏,破棉鞋沾满泥浆,咳得撕心裂肺。哨兵的刀鞘重重敲在他肩胛骨上:“哪来的叫花子?”
“军爷慈悲……”他捧起裂开的陶碗,碗底沉着半块碎银,“南阳来的流民,家烧没了……”
哨兵嗤笑,踢开他脚边的草绳包裹:“张百户帐下缺个记账的,滚进去!”
帐房里酒气熏天。张百户四仰八叉瘫在虎皮椅,怀中民女哭得抽噎。墙上钉着幅羊皮地图,墨迹未干的箭头直指十八盘隘口。
“周先生?”张百户醉眼乜斜,“会打算盘不?”
赵刚躬身拾起滚落的算盘,指腹在冰凉的檀木珠上摩挲。账册摊开,墨迹洇湿处赫然写着:“十八盘纵火队,火油三百桶,寅时三刻突袭”。
他喉结滚动,将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张爷,这粮草数目……”
“奶奶的!”张百户突然踹翻酒坛,“老子明天要踏平靖南营!记清了,火油队走南路,马队走北路!”
赵刚低头疾书,指甲在桌面划出血痕。一道细长的印记,如毒蛇盘踞在年久失修的桌角。
子夜将尽,赵刚蜷在柴房草堆里。
民女的啜泣声穿透板壁。他摸出怀中密信——李昊以血画的简笔地图,标着三条渗血的箭头:清军火油藏匿点、马队潜伏方位、唯一逃生隘口。
帐外传来甲胄摩擦声。张百户踉跄着进来解手,醉眼扫过柴堆:“老东西,明日卯时随队出发,记账!”
赵刚蜷缩得更紧,腐草气息刺入鼻腔。他清楚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掌心汗湿了那张染血的地图。
鸡鸣破晓时,他揣着账册溜出营门。
山风如刀刮过脸颊。
赵刚攥紧怀中的密信,纸角割破掌心。身后清军营地已遥遥在望,他忽然瞥见哨塔上晃动的黑影——是张百户的亲卫!
他猛地扑进路旁灌木丛,荆棘撕破儒衫。亲卫的火把光束扫过他藏身的蕨树,马蹄声渐行渐远。
冷汗浸透里衣。赵刚扯下裂镜扔进溪涧,镜片在水面折射出扭曲的天光。他俯身掬水,掌心的血珠在涟漪中晕开,竟与溪中落叶的脉络惊人相似。
三更时分,靖南堡的了望塔亮起三长两短的火光。
李昊望着山下独行而来的佝偻身影,将燧发枪保险栓扳下。
舆图铺在长案,赵刚的指尖点在十八盘隘口:“火油队埋伏南路悬崖,马队正面强攻。图尔格的镶蓝旗精锐,必走北路抄后。”
李昊的铅笔在图上划出红线:“让王二带五十人,带着猛火油去南路。”笔锋陡然下压,“狗儿!你带短刀队,等马队进隘口就断后路!”
老周突然起身,往地图上十八盘隘口后崖重重一按:“这里!我让弟子们连夜凿了石龛,能藏二十人。等清军火油队到位……”他扯开麻布袋,露出成捆的火箭,“给他们的火油,添把火!”
秀才握着新写的捷报冲进来:“昊哥!山下百姓听说要打清军,自愿送粮来了!”
李昊展开百姓的粗布血书,墨迹未干的“守土护民”四字刺得他眼眶发烫。他望向帐外连绵群山,声音沉如战鼓:“传令各部——明日寅时,让清军见识见识,什么叫太行山的龙抬头!”
赵刚独坐角落,借着月光修补儒衫。袖口暗袋里,张百户醉骂的呓语仍在回响:“……踏平靖南营……老子升……”
他轻轻将碎银压在舆图“十八盘”三字上。
银子背面,刻着极小的篆字:“龙渊在渊,其血玄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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