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刺破浓雾时,隘口已成血色炼狱。
清军尸体在焦土上铺了三层,折断的兵刃插在凝固的血洼里,像片倒插的森林。图尔格的无头尸首挂在旗杆顶端,脖颈插着狗儿的短刀,刀柄上“守土”二字被血浸透,红得惊心。
百姓们从山坳里涌出来,脚步迟疑又急切。张婶提着半篮煮鸡蛋,蛋壳上还沾着草屑;李老汉抱着卷粗布,布角浸透了草药汁;最前排的少年们扛着门板,准备抬运伤员。
“昊哥!”王二踉跄着冲来,盔甲豁口处还嵌着清军箭镞。他高举图尔格镶狼皮的金腰牌,牌面“图尔格”三字被血污糊成模糊的团,“狗官的脑袋,给大娘们报仇了!”
李昊没接。他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喉结动了动,从怀中摸出赵刚染血的捷报,递给秀才:“贴遍方圆百里。要让百姓知道——”他声音沙哑,“跟着咱们,能活;跟着清军,只有死路。”
秀才攥紧捷报,指节发白。纸背拓着图尔格的残甲纹路,他眼眶灼热:“我这就去!要让山外的佃户们知道,靖南营不是匪,是护着咱们的刀!”
老周带着粮队归来时,夕阳正染红隘口崖壁。
他摸着粮袋上的弹孔,粗布粮袋浸透了血与火药,却挡不住麦香渗出。几个少年抢着要扛,被他推开:“轻着点!这粮,比金豆子贵!”
粮车停在溪边,老周舀水洗去麻袋上的污渍。水流冲开血痂,露出底下新写的墨字:“此粮,活百姓命”。他忽然蹲下身,抓起把混着血丝的泥土,紧紧攥进掌心。
“周叔。”狗儿捧着洗干净的短刀走来,刀刃映出他晒黑的脸,“我…把鞑子的血都洗干净了。”
老周没抬头,只是把泥土按在少年肩头:“洗得净刀上的血,洗得净心里的恨么?”
狗儿一愣,望着溪水中自己扭曲的倒影。水波晃动间,他恍惚看见爹娘的脸。
“能。”他轻声说,把刀插回腰间。
秀才的脚底板磨出了血泡。
他背着浆糊桶,举着新写的捷报奔走于山村之间。纸页上“靖南营歼敌二百一十三人”的墨迹未干,百姓们围拢时,他声音发颤:“图尔格的脑袋挂在旗杆上!清军火油队全烧死在岩洞!”
有老妇当场跪倒,额头磕在青石板上:“菩萨啊!我那被抓去当脚夫的儿子…是不是…”
秀才慌忙搀扶:“大娘莫哭!王二兄弟说,清军虐待俘虏,但凡反抗的全杀了。您儿子…您儿子他…”他说不下去,攥紧捷报,“但您放心!靖南营替您报仇了!”
人群忽然骚动。一个跛脚汉子挤进来,撩起裤管——小腿上清军马蹄踩出的伤疤还在溃烂:“我认得图尔格!这狗官去年烧了我家房子!”他猛地跪地磕头,“多谢靖南营!多谢!”
秀才望着沸腾的人潮,忽然明白了李昊的用意。
这不是炫耀战功,
是给绝望的种子,浇上沸水。
夜幕降临时,营火重新燃起。
伤员裹着草药布呻吟,老周用烧红的铁钎为他们烙伤口止血。王二在石板上磨雁翎刀,火星溅上他脸上的刀疤。狗儿盘腿坐在李昊身旁,用树枝在泥地上画山川河流。
“他们在画什么?”赵刚裹着绷带凑近。
“长城。”李昊声音很轻,“他说,等打完仗,要回家修长城。”
赵刚沉默片刻,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半块焦黑的麦饼,边缘还沾着火药残渣:“张百户帐房搜出来的。他说…这是从南边流民手里抢的最后一点粮。”
李昊接过麦饼。炭化的碎屑簌簌掉落,露出底下刻着的字迹——“活下去”。三个字歪扭如虫爬,却力透纸背。
“传令。”他起身,燧发枪指向北方,“明晨三时,全员操练。王二带刀盾手,狗儿带短刀队…让清军看看,太行山的骨头,越敲越硬!”
三日后,山下村庄的祠堂前。
上百名青壮聚集,有人扛着锄头,有人提着猎枪。为首的青年揭开红布——露出新打制的百柄长矛,矛杆刻着“守土”二字。
“我等愿投靖南营!”青年振臂高呼,“清军占了咱祖坟,烧了咱粮仓!不反,没活路!”
秀才站在石阶上,展开新写的檄文:“凡入营者,分田十亩,教习武艺!”
人群爆发出山呼。有人当场撕了地契:“给鞑子纳的粮税,咱不交了!”
消息传回靖南堡时,李昊正教新兵装填燧发枪。
“又来三百人。”赵刚递过名册,“其中八十个会打铁匠。”
李昊没停手。枪机咔哒合拢的瞬间,他望向窗外——百姓们正自发加固隘口工事,老人搬石,孩童递土,像蚂蚁筑巢般沉默而坚韧。
“昊哥!”狗儿冲进来,举着染血的短刀,“我在溪边立了碑!刻着所有战死弟兄的名字!”
李昊放下枪。他知道,这血战远未结束。
吴三虎的五千援军正在南下,
蒙古骑兵的铁蹄已踏碎黄河冰面,
但此刻,
他望着营外生生不息的炊烟,
望着新兵们笨拙却虔诚的操练,
望着百姓将最后半袋米送进粮仓,
忽然彻悟——
他们守的从来不是某座隘口,
而是这片土地上的,
每一个想活下去的,
平凡的魂灵。
夜风卷着新翻泥土的气息拂过。
李昊在名册最后一页添上:
靖南营新兵三百七十人,皆百姓子侄。
笔锋落下时,
山外传来隐约的舂米声,
混着孩童新学的童谣:
“靖南营,守太行,
打跑鞑子享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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