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法则界那纯粹由本源概念构成的世界里抽身，重新脚踏实地——如果虚无界那不断翻涌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色地面也能算“实地”的话——姑苏破穹竟感到一丝微妙的……“踏实感”。
他忍不住摇头笑了笑。人呐，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在那些玄之又玄的法则光柱里泡久了，连脚下这能蚀骨销魂的虚无能量，都显得亲切了几分。
“还是这儿‘热闹’。”雷豹嘟囔了一句，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吧声。他身上的暗金色战血纹路比进入法则界前内敛了许多，不再那么刺眼，却仿佛融入了肌肤纹理之下，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给人一种沉眠火山般的感觉。偶尔，当他目光扫过虚无中某处不稳定的能量湍流时，那处的湍流会奇异地平复一瞬，像是被无形的“力”抚平了。
林婉儿没说话，只是轻轻呼出一口气。气息离唇的瞬间，便凝结成细小的冰晶，又在落下前悄然消融，化作一缕极淡的、带着生命气息的翠绿光点，没入她脚下的虚无地面。那被侵蚀得坑坑洼洼的地面，竟有那么指甲盖大小的一处，黑色稍稍褪去了一点点。她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明悟，那是生命法则与玄冰法则初步融合带来的、近乎本能的净化与滋养倾向。
姑苏破穹将两人的变化看在眼里，心下欣慰。此番法则界之行，收获远超预期。他微微握拳，感受着体内奔流的力量。那不再是单纯的混沌真元或战血之力，而是融合了空间、力量、时间三种宇宙法则本源印记的、一种更接近“规则”本身的新生能量。心念微动，他无需刻意运功，身周尺许范围内的虚无能量便如同遇到无形屏障，自动滑开，比之前用本源硬扛轻松了何止十倍。他甚至能“感觉”到这片区域的空间结构，哪里结实，哪里脆弱，哪里存在天然的、可供利用的微小褶皱。
这便是宇宙境么……他内视己身，丹田星海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不断生灭、交织着银白、暗红、灰白三色光晕的微型“宇宙雏形”。虽然还远不能与真正的宇宙相比，但那种自身即为能量枢纽、开始初步定义周身小范围规则的感觉，实实在在，令人心潮澎湃。
“走吧，先回坐标台附近，确认一下方位，然后尽快返回鸿蒙万界。”姑苏破穹收敛心神，开口说道，声音在寂静的虚无界中传出不远，便被无处不在的吞噬性环境吸收了大半。“玄真子前辈他们，还有苏妙音，估计都在等消息。吞噬者的威胁迫在眉睫，我们这边每快一分，联盟就多一分准备的时间。”
林婉儿和雷豹点头，三人不再耽搁，辨明方向，便朝着记忆中来时的坐标台方位疾驰而去。突破宇宙境后，在虚无界中行进的感觉完全不同了。不再需要时时刻刻分出大量心神抵御侵蚀，行进的速度和灵活性都大大提升。姑苏破穹甚至尝试着引动一丝空间法则的感悟，并非进行远距离穿梭，而是让自己在行进时，身体与前方空间产生一种极其轻微的“亲和”与“滑行”效应，阻力骤减，速度又增三成。
雷豹见状，嘿了一声，也不见他如何作势，脚下发力一蹬，整个人便如同离弦之箭般飙射出去，身后甚至拉出了一道短暂的、暗金色的残影，那是力量爆发与速度掌控结合的体现。林婉儿则是另一种风格，她身姿依旧轻盈，但每一步踏出，脚下便会生出一片薄如蝉翼、瞬间即碎的玄冰之阶，不仅借力，那冰阶破碎时散发的极寒，还能将试图缠绕上来的虚无能量稍稍冻结、迟滞片刻。
三人各显手段，心情也因实力的跃升和归程在即而略显轻松。然而，这份轻松并未持续太久。
就在他们距离坐标台预计还有不到百里时，最前方的姑苏破穹猛地停下了脚步，眉头骤然锁紧。
“不对劲。”
林婉儿和雷豹几乎同时在他身侧停下，警惕地望向四周。虚无界亘古不变的黑暗与死寂依旧，但某种难以言喻的、令人极度不安的变化，已经发生了。
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子万物终焉的“虚无”味道里，混入了一丝别的气息。那是一种更深沉、更贪婪、更纯粹的……“空”。不，不仅仅是“空”，更像是一种连“虚无”本身都要吞吃下去的、赤裸裸的饥饿感。
“是吞噬者的气息！”雷豹瞳孔一缩，周身战血纹路不受控制地明亮起来，肌肉微微绷紧，进入了临战状态。“比之前在外围界感应到的……更清晰，更近！而且……”
他话没说完，林婉儿已经抬手一指前方：“看那里。”
姑苏破穹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破妄之瞳全力运转。只见前方原本相对平稳的虚无能量流，出现了大面积的、不自然的扭曲和……空缺。就像一块黑色的画布，被人用橡皮粗暴地擦掉了几大道。那些“被擦掉”的区域，并非变成了别的颜色或物质，而是彻底地“消失”了，连构成虚无界基础的“虚无能量”本身都不复存在，只留下一种让人看久了头晕目眩、仿佛连视线都要被吸走的绝对空洞。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这些“空洞”的边缘，虚无能量正以一种缓慢但持续不断的速度，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剥离，融入空洞之中。仿佛有一只贪婪无比的巨兽，刚刚从这里爬过，一路走，一路啃食着路径上的一切，连“虚无”都不放过。
“吞噬痕迹……”姑苏破穹声音低沉，之前的轻松感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凝重。他蹲下身，手掌虚按在一处痕迹的边缘。不用直接接触，皮肤就能感受到一种细微的、持续向内的吸力。他调动一丝时间法则的感悟，并非回溯（那消耗太大且目前难以做到），而是尽力感知这片区域残留的“变化”韵律。
片刻，他收回手，站起身，脸色更加难看。“痕迹很‘新鲜’，残留的吞噬波动还在持续衰减。按照这个速度推断……留下这些痕迹的东西，经过这里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雷豹倒吸一口凉气，“我们进入法则界前，这附近明明还很‘干净’！”
“也就是说，在我们于法则界接受试炼的这段时间里，有东西——大概率是宇宙吞噬者的先遣部分——从虚无界深处过来了，而且正好经过了坐标台附近。”林婉儿迅速分析，清冷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紧绷，“它的目标是什么？巧合路过，还是……”
姑苏破穹没有回答，他身形一晃，已经朝着坐标台的方向加速冲去。林婉儿和雷豹毫不犹豫跟上。
百里的距离，对于如今的他们而言转瞬即至。然而，越是靠近坐标台，周围的景象就越是触目惊心。吞噬痕迹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宽大，有些地方甚至形成了小范围的、连空间结构都显得不稳定、微微向内塌缩的“疤痕”。
当坐标台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三人的心同时沉了下去。
那座由不知名材质建造、原本散发着稳定微光、为无数探索者指引方向的古老石台，此刻依旧伫立在那里。但它的模样已经大变。石台面向虚无界深处的方向，大约三分之一的部分，消失了。不是破碎，不是崩塌，就是那么干脆利落地……不见了。断口处平滑得令人心悸，仿佛那部分结构从未存在过。石台表面铭刻的部分坐标符文也随之缺失，光芒黯淡了一大半，像是一个被咬掉了一大口的、奄奄一息的发光饼。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在残缺坐标台的周围，空间呈现出一种极不稳定的、微微波动的状态，仿佛一层即将破裂的冰面。丝丝缕缕灰暗的、带着绝对“空无”意味的气息，正从虚无界更深、更黑暗的方向，如同潮水褪去后留下的湿痕，缓慢而坚定地弥漫过来。
姑苏破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破妄之瞳的光芒凝聚到极致，仔细扫描坐标台及其周围残留的一切能量印记和信息片段。同时，他新获得的空间法则感知也全面铺开，捕捉着每一丝不正常的空间涟漪。
“主体……未在此地长时间停留。”他缓缓开口，像是在拼凑一幅破碎的图画，“留下痕迹的，应该是一条……或者几条非常巨大的‘触手’。它们从那个方向过来，”他指向虚无界吞噬者巢穴的大致方位，“几乎是笔直地朝着……我们来的方向，也就是宇宙通道和鸿蒙万界的方位，延伸过去。在路过坐标台时，其中一条或许是无意，或许是顺手，剐蹭掉了这一角。”
他顿了顿，指向那些弥漫过来的灰暗气息：“这些残留的‘空无’气息，正在污染同化周围的虚无能量和空间结构。虽然速度很慢，但它像毒一样，会持续扩散、削弱这片区域的稳定性。坐标台的防护机制，有一部分就是基于这片区域的空间稳定性，现在……”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坐标台虽然核心功能或许还在，但已经受损，并且周围环境在持续恶化，它还能正常运转多久，是个未知数。
“触手已经朝着鸿蒙万界的方向去了？”雷豹拳头攥得咯咯响，“它们想干什么？直接攻击？”
“不像直接攻击。”林婉儿观察着痕迹的走向和残留的气息强度，“如果是大军压境或者全力一击，留下的痕迹不会是这种‘路过’式的剐蹭，污染强度也会大得多。这更像是一种……探路，或者，前期清理？为后续更大的动作扫清障碍、建立‘通道’？”
姑苏破穹认可了她的判断。“吞噬者以吞噬界域为生，它的‘进食’方式，很可能不是我们想象中大军团正面冲撞。这种先释放触手，污染、侵蚀、瓦解目标界域的防御体系和空间结构，可能才是它真正的攻击前奏。”他想起在法则界时，法则之灵提到过“宇宙吞噬者”这个名号，现在看来，名副其实。
“那我们更得赶紧回去了！”雷豹急道，“必须把这里的情况告诉联盟！三个时辰，以吞噬者触手的速度，如果它们的目标真是鸿蒙万界外围，现在可能已经接近，甚至开始试探性接触了！”
姑苏破穹何尝不知事情紧急。他最后看了一眼残缺的坐标台和周围弥漫的“空无”毒痕，一种强烈的紧迫感和责任感压上心头。刚刚突破宇宙境的些许自得，此刻已被严峻的现实冲刷得点滴不剩。
敌人不会等你完全准备好。
“走！”他不再犹豫，果断转身，朝着宇宙通道的方向全速飞掠。“立刻返回鸿蒙万界！将吞噬者触手接近、以及这种‘空无污染’的情报，一字不落地带回去！联盟的防御计划，必须立刻调整，针对这种侵蚀性的攻击模式，早做防备！”
林婉儿和雷豹紧随其后。三道身影划破虚无界的黑暗，将残破的坐标台和那令人不安的吞噬痕迹远远抛在身后。
归程，再无来时的轻松。只有沉甸甸的危机感，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催促着他们不断加速。姑苏破穹的脑海中，已经开始飞速盘算：防御大阵需要加强空间锚定和净化模块；需要派出精锐小队，携带能侦测“空无污染”的法器，在万界边缘巡逻预警；联盟修士的战斗方式，恐怕也要针对这种能吞噬能量、污染法则的特性，进行针对性的训练和调整……
还有时间吗？
他望向通道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
无论如何，必须争得时间。鸿蒙万界，绝不能成为宇宙吞噬者菜单上的下一道菜。
身后的虚无界，那被触手“舔舐”过的伤痕，正在黑暗中无声地扩大。而前方的归途，连接着的是一场即将到来的、关乎无数生灵存亡的宇宙级防御战。序幕，或许已经拉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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