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包厢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随即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楚澜作为实际上的东道主，扬声应道。
门被推开，一道袅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正是墨云。
她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改良旗袍，裙摆绣着淡淡的墨竹，外罩一件浅灰色薄纱长衫，长发用一支简单的白玉簪子挽起，整个人如同从水墨画中走出，清雅绝尘，与这“醉花阴”的意境倒是相得益彰。
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疲惫，显然是舟车劳顿所致。
“抱歉，打扰各位雅兴了。”墨云落落大方地走进来，目光在桌上扫过，最后落在许心身上，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许心弟弟，几位朋友，没让你们久等吧？”
“没有没有，墨云姐来得正好！”王天河第一个跳起来，热情地拉开自己旁边的空位，“快请坐，快请坐！菜还热乎着呢！”
周世宏也连忙招呼：“墨云小姐，一路辛苦，还没吃饭吧？正好一起！”
楚澜站起身，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社交笑容：“墨小姐，久仰。我是楚澜，许心的朋友。请坐”她语气自然，将“许心的朋友”这几个字说得清晰而随意，却无形中划定了某种界限。
“楚小姐，幸会。”墨云对楚澜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优雅地在王天河拉开的椅子上坐下，正好在许心的斜对面。
服务员很快添上了新的碗筷杯盏。
墨云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定胜糕，小口品尝了一下，点头赞道：“甜而不腻，软糯适中，是地道的胡州味道。”她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这才看向许心，眼神柔和了许多，“许心弟弟，我这次来，是父亲让我来的。”
许心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墨叔叔？他有什么事吗？”
墨云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父亲他……知道了你因为许叔叔的事情来了胡州。他老人家……心里很不好受。”
这话一出，不仅许心愣住了，连楚澜、王天河和周世宏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墨渊那个看起来古板严肃、甚至有些高深莫测的家主，会因为许建安的事“心里不好受”？
“墨叔叔他……”许心有些不解。
墨云看着许心，眼神里带着真诚的歉意：“父亲让我代他，向你说声对不起。当年……是他误会了许叔叔。”
许心皱起眉头，想起了在墨家，墨渊对父亲那近乎偏执的“沉迷再造赝品”的评价。
“是的，误会。”墨云语气肯定，“许叔叔当年离开前，最后一次与父亲深谈，提及了他那个……惊世骇俗的计划。父亲当时只觉得他走火入魔，痴人说梦，甚至认为他玷污了修复师的本心，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父亲一直以为，许叔叔是负气离去，从此沉迷于制造‘完美赝品’的虚妄之中。”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追忆和感慨：“直到前些时日，金陵拍卖会上，许叔叔以那种决绝的方式现身说法……也印证了他当年对父亲说的话。父亲这才恍然大悟，许叔叔走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邪路，他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以一种近乎悲壮的牺牲，去践行他心中的‘道’，去廓清这个行业的污浊！”
墨云的声音微微有些激动：“父亲看完新闻，一个人在书房里坐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我见到他时，他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他反复念叨着‘是我错了，建安兄，是我墨渊眼界狭隘，误解了你的赤子之心……’”
许心静静地听着，心中百感交集。
他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固执的墨渊，内心竟也藏着这样的懊悔。
父亲当年，确实是孤独的，连最亲近的朋友也无法理解他的选择。
“所以，”墨云看向许心，眼神恳切，“父亲听说你为了寻找许叔叔可能留下的曜变天目残片来了胡州，心中愧疚更甚。他派我过来，一是代他向你致歉，二是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们墨家在东南沿海一带，多少还有些人脉和消息渠道，或许能助你一臂之力。父亲说，这也算是……他对许叔叔的一点弥补。”
包厢内一片安静。王天河和周世宏都收起了看戏的心思，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楚澜也若有所思地看着墨云，似乎在判断她这番话的真伪。
许心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墨叔叔的歉意，我心领了。至于帮忙……墨小姐，实不相瞒，我们目前确实遇到了一些情况。”
他简要地将赵老板、私人交流会以及下月初可能出现曜变天目残片的消息告诉了墨云，略去了秦望山的部分和一些细节，但核心信息都透露了。
墨云听得十分认真，秀眉微蹙：“赵老板……这个人我听说过，在东南圈子里名气不小，手很黑，背景也复杂。他背后确实和几个所谓的‘古艺研习社’有牵扯。如果那残片真的落在他手里，或者要通过他出手，那事情确实很棘手。”
她看向许心，眼神锐利起来：“许心弟弟，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们正在查赵老板的底细和他那个‘朋友’的来历。”楚澜接过了话头，语气平和却带着自信，“也在等秦老先生那边的消息。”
“秦望山秦老？”墨云有些意外，“他也插手此事了？”
楚澜点了点头：“秦老与我家有些渊源，他也在关注这片残片。”
墨云了然，沉吟道：“有秦老介入，自然是好事。不过，赵老板此人狡诈多疑，常规的调查恐怕难以触及核心。我们墨门与那些‘研习社’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毕竟都在这个圈子里，有些边缘人物，或许能接触到一些不一样的消息。”
她主动提出：“这样吧，我这边也动用墨家的关系，从侧面打听一下赵老板最近的动向和那件‘盏’的具体情况。双管齐下，效率更高。”
许心看着墨云真诚而主动的态度，心中的疑虑消减了大半。
墨渊的愧疚或许是真的，墨云想要弥补的心情也可能是真的。在这个迷雾重重的时刻，多一个强大的盟友，无疑是雪中送炭。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墨云姐。”许心郑重地道谢。
“叫我墨云就好，”墨云微微一笑，带着几分释然，“许心弟弟，我们之间，不必如此客套。说到底，我们都希望许叔叔的心血，不要落入奸人之手。”
“就是就是！”王天河见气氛缓和，立刻又活跃起来，“墨云姐，你还没怎么吃呢！来来来，尝尝这个蟹粉狮子头，绝了！还有这油爆虾，酥脆！”
周世宏也赶紧给墨云布菜：“对对，墨云小姐，别光顾着说话，边吃边聊！”
楚澜看着这一幕，嘴角也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她端起酒杯，对墨云示意：“墨云小姐，欢迎加入。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墨云也端起自己面前刚刚斟上的花雕，与楚澜轻轻一碰：“合作愉快，楚小姐。”
许心看着眼前这突然壮大起来的“队伍”，心中稍稍安定。
有了楚澜的资源、秦望山的经验，现在又加上墨门的人脉，面对下月初那个未知的局，他似乎多了几分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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