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众人听得惊奇，纷纷摇头表示不信。
高览续问曰：“子和之意，吴恒并未直射张辽，反射向空中，而箭落之时恰中张辽前胸？”
曹纯瞪目点头：“正是如此。子奂莫非不信？”
高览摇头：“子和之言岂敢不信？只是此事实在匪夷所思，总觉有不妥之处，却又说不出究竟。”
曹操闻言蹙眉，细思高览之言，片刻后问曹纯：“子和，吴将军此刻仍在城上否？”
曹纯点头：“正是，吴将军仍在城上巡察。”
曹操缓缓颔首，起身道：“子和、子廉，我等往各门城上一观，诸位将士守城辛苦，当亲往慰劳。”
高览之言令曹操生疑，然不便明说，只得借巡视城防之名试探。
一行人至西门，见文丑正整顿兵马、搬运守城物资、加固城垛，所掌万余兵马尽数调动，城上城下忙个不停。
文丑见曹操等人到来，急上前施礼：“曹将军何以兴师动众，与诸位将军亲临西门？”
曹操被问得略感尴尬：“啊…… 今日吴将军三箭退敌，大显神威，我等特来道贺。”
曹操临时构辞搪塞，见文丑搬运物资、加固城防、部署兵马，未察异常。恐文丑知晓己身起疑而寒心，遂曰：“吴将军军务繁忙，我等不便久扰，往其他城门一观便去，告辞。”
曹操离西门，率众转北门，复至东门，终抵南门。颜良早得曹操巡察四门之讯，自城中赶回，迎上前曰：“曹将军莫非不放心南门？竟携诸位将军同来。”
曹操笑曰：“张将军说笑了。南门有将军镇守，又无敌军来攻，某岂会不放心？不过巡视四门而已，将军勿多心。” 言罢，略观城防便率众离去。
归太守府衙，曹操问高览：“子奂以为西南两门城防如何？”
高览回想片刻，脱口道：“两门城防严密，并无不妥。”
曹操曰：“无不妥？子奂不觉得兵马过多乎？”
高览闻言一愣，曹洪、曹纯亦相视纳闷。高览问：“兵马过多？加强防御有何不妥？”
曹操冷笑：“加强防御固无不可，然天色已暮，敌军无出兵之兆，西南两门非但不令兵卒歇息，反城上城下忙碌不休。反观北门郭太、韩暹早归营安睡，东门徐晃亦仅布兵三千。莫非彼等预知今夜敌军来攻，故重兵设防？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等不可不防！”
众闻言惊出冷汗，高览道：“主公，莫非我等要出兵攻打西门、南门？”
曹操曰：“无需兴师动众，亦不可无故调走张、吴二人，只需重兵增援两门，使其不得妄动即可。”
曹洪道：“然则何人领兵增援？若二人真有异心，城中无人能敌。”
曹操眯眼冷声道：“夜间内应，无非举火为号，只需阻其与城外联络。若要擒之，不必厮杀，以重兵围困，不及一时辰，其力自竭，或擒或杀，何难之有？”
曹纯抢问：“若二人并无异常，当如何？”
曹操一愣，笑道：“若无异常，自然最好。明日调二人往东门、北门，观其动静。”
于是曹洪、曹纯率兵一万五千增援西门，高览、于毒、白饶率兵一万五千增援南门。两门兵马拥挤，远超平日守城之数。
见曹操重兵增援，颜良、文丑索性弃城上兵马，率亲兵归营歇息。曹洪、曹纯等人大感尴尬 ， 摆明是疑心二人，然当夜竟无一事发生。
次日一早，李傕照旧在高顺、宋宪等将所率骑兵助阵下攻城。曹洪、曹纯督军守城，轻松击退李傕。
颜良、文丑未上城，所属兵马亦撤回大营。曹洪等人皆觉误会二人，然曹操仍不放心，又不便冷落，遂将西门防御交与高览、曹洪、曹纯，调郭太、韩暹往东门助徐晃，南门、北门交与颜良、文丑。
二人不推辞，领兵加固城防，昼夜巡视。转瞬两日过去，依旧毫无异常。
正当众人习以为常之际，郭汜卷土重来。此前大败的郭汜，在魏延、张晟、周泰鼓动下，自函谷关调兵两万，欲与西面吕布夹击弘农。郭汜虽不满三人败后遁走致己惨败，然惜其武艺，只得既往不咎，从其建议。
有郭汜夹击，李傕亦振奋精神，一改敷衍之态，搬出新近打造的云梯、井阑等攻城器械，重兵压上，摆出不破弘农誓不罢休之势。
弘农城压力骤增，东西两门频频告急，而南北两门的颜良、文丑却置若罔闻，依旧坚守本职。
徐晃不满曹操猜疑，眼见东西两门危急，曹操却闲置两员猛将守无人问津之门，颇有微词。
西面吕布军势盛，李傕又受吕布严令，攻城兵马一波接一波，昼夜不绝。高览、曹洪、曹纯压力日增，只得轮换上城指挥。
一日一夜激战，双方死伤惨重。守城方损失虽少于攻城方，然十万白波军精锐仅两三万，一日一夜便折损三千余，加之老弱，总计损失七八千。如此下去，不出三日，精锐将尽，仅凭六七万老弱，绝难抵挡董卓军两面夹击。
见损失巨大，曹操坐不住了，虽不情愿，亦只能寄望于颜良、文丑，命人将二人召至府衙。曹操顾不得客套，开门见山问：“二位将军，董卓军东西夹击，两日未歇，可有退敌良策？”
颜良、文丑对视一眼，颜良颔首，文丑拱手道：“曹将军，今之计，非出城一战，即弃城而走。我军无援，粮草亦乏，坚守无益。即便有援有粮，恐亦非吕布敌手，当另作图谋。”
曹操捻须沉吟半晌：“出城一战？然董卓军攻城正急，开城出战，若被敌军冲入，岂非……” 忽有所思，反问：“将军之意，是借出战之机突围？”
文丑笑道：“曹将军果然睿智。出城一战若胜，可解困局，顺势突围。”
曹操曰：“何以不从北门脱困，反要冒损兵折将之险出战？”
颜良接口道：“曹将军，弘农南北地形不宜大军集结，从北门出城仅能带少量兵马，若遭董卓军追击，不足以自保。且城中兵马若知主将遁走，必无斗志，恐早献城投降。吕布若率并州狼骑追袭，何以抵挡？”
曹操闻言大惊，背后冷汗涔涔：“唉，某一时失察，险些铸成大错。依二位将军之见，此战当如何？”
文丑道：“曹将军若欲退出弘农，当令大将守城，亲率大军出东门。郭汜虽有三员勇将，然兵力不足。将军可令高览、徐晃、曹洪等为前军，曹纯与于夫罗率骑兵为两翼，将军领郭太、韩暹等直取郭汜本阵。郭汜虽为董卓大将，却无上将之能，击溃其部后，将军可催军取陕县，渡河退往河东再作计较。”
曹操听文丑言罢，未提二人之名，纳闷问：“二位将军不与我等一同突围？”
文丑抱拳道：“城中无人坐镇，恐将军一出东门，西门便被吕布攻取，大军将在旷野遭前后夹击。我兄弟二人愿率本部死守西门，拖住吕布。待将军击破郭汜、北上陕县后，再率余部追赶。”
曹操惊道：“二位将军勇力过人，郭汜麾下无人能敌，若一同出城攻郭汜，胜算更大。可留郭太等人守城，击破郭汜后，彼等再出城追赶如何？”
颜良摇头：“不可，郭太等人恐挡不住吕布攻城。若城池先破，将军之势危矣！眼下军中唯我弟兄二人勉强能挡吕布一时，为大军挣得击破郭汜之机，否则，谁也走不了。”
曹操猛然想起南北两门，问：“二位将军守西门，南北两门何人镇守？”
文丑急道：“曹将军，此刻唯有孤注一掷！南北两门只能暂弃，将军速领大军出东门破郭汜，方为上策，已无暇他顾。”
曹操缓缓点头，内心仍有疑虑，然二人所言有理，无从反驳，只得赌一把。权衡再三，曹操同意其议。战事紧急，不及召集众将商议，遂写手令，令颜良、文丑往西门换回高览、曹洪、曹纯；自率于夫罗、于毒、白饶集合城中可调兵马往东门，待高览等人一到，便开城冲杀。
颜良、文丑持曹操手令，疾驰至西门。高览、曹洪、曹纯见令，复闻颜良简述方略，皆知二人独守西门之险，大军既去，此乃孤军死战，生死未卜。
高览拱手叹曰：“贼势猖獗，全军安危系于二位将军。愿后会有期，冀河东重逢。”曹洪、曹纯亦拱手：“后会有期，河东待君。”
颜良、文丑颔首浅笑，挥令三人速往东门合兵。高览等心潮翻涌，咬牙上马引兵而去。二人随即登城，传令鼓号齐鸣，城上城下杀声震地，声传数里。
曹操于东门聚兵待援，闻西门鼓号大作，知颜良已接防，此乃出战信号。未几，高览三将引兵至，合兵一处。点算兵马：颜良所留两万余众外，两日战死减员，可战者约六万余人。
曹操立发将令：徐晃、高览、曹洪率两万精锐为前军，开城直捣郭汜本阵；曹纯、于夫罗领骑兵循城墙两侧冲杀，旋即从两翼包抄；自率三万余众为中军，随骑兵后出城；郭太、韩暹率万余守城兵为后队，压轴而出。
令下，东门洞开。徐晃、高览并辔前驱，曹洪紧随其后，两万锐卒如洪涛决堤，奔涌而出。郭汜军正倾力攻城，猝不及防，又逢二将勇不可当，阵脚瞬间崩裂，人仰马翻。
郭汜军先遭重创，新补两万兵马亦折损不少。今见城门骤开，敌军冲杀如虎，军心大乱。郭汜怒命魏延（伪文延）、张晟（伪刘胜）领兵拦击，周泰（伪王腾）因腹疾留营未出。
魏延、张晟引兵迎击，与徐晃等正面对撼。然未及数合，曹操中军大至，兵力陡增五倍。白波军为求生而战，气势如虹，曹操更持槊亲冲，军心愈盛。魏延、张晟见势不妙，引兵南遁。
曹操弃追残敌，急令曹纯、于夫罗骑兵直扑郭汜本阵，全军紧随其后。郭汜此时兵微将寡：原有五万兵马折损大半，新补两万余众攻城又失数千，出战仅两万余人，攻城三千先溃，魏延遁走后，身边只剩不足两万。
正惶急间，又见郭太、韩暹引万余兵自东门涌出，郭汜知败局已定，拨马便逃。曹操哪肯放过，在高览、徐晃护持下，挺槊追袭。白波军趁势掩杀，曹纯骑兵穿插分割，将败军截为数段，围歼尾队。
郭汜奔回大营，仅余万余残兵，料难抵挡，弃营北走。然白波军不恋辎重，衔尾急追。弘农至陕县六十余里，两军沿黄河竞速，追出三十里后，队伍渐散：精锐在前，老弱落后，郭汜军疲弱者弃械投降，白波军亦有掉队歇息者，气势稍减。
前行地势渐窄，数十里平原缩为三四里宽滩涂。此处南高北低，南临沟壑丘陵，北凭黄河天险，曹操暗叫不妙：“若有伏兵居高而下，我军必溃！”
念头未已，南面鼓号骤起，丘陵之上横列两三万骑兵。阵前大将，头戴赤金冠，插朱雀翎，身被兽面连环甲，胯下赤兔马，手持方天画戟，正是吕布！身后高顺、魏续等将，皆跃跃欲试。
曹操脑中轰鸣：“此必颜良、文丑之计！”方欲思索，吕布已提缰喝令，赤兔马人立而起，画戟一挥，率先冲下。两万并州狼骑成锋矢阵，如利箭破空，吕布便是那最锐箭尖。
赤兔马四蹄翻飞，转瞬至白波军侧翼。吕布一戟突入松散阵中，人马辟易，无人能挡。狼骑接踵而至，如楔子劈开敌阵，白波军猝不及防，被马撞、枪挑、刀斩者不计其数，瞬间被截为两段，溃兵被逼向黄河，阵型大乱。
吕布径奔曹操而去，马前无一合之敌。曹操魂飞魄散，拨马狂逃，高呼：“公明、子奂救我！”其马追袭半日已疲，怎及赤兔马矫捷？曹操急奔人多处，盼兵卒阻敌，然溃兵只顾逃命，纷纷避散。
曹操恨极颜良、文丑与吕布，亦怨兵卒弃主，然无济于事。赤兔马如烈火席卷，吕布画戟寒光一闪，直刺其背。
正是：
密计深谋诱魏武，孤城苦守作疑兵。
滩涂伏骑惊雷起，赤兔奔风破阵行。
两战连环收胜果，三军尽墨覆前功。
汉末烽烟多诡道，英雄成败转头空。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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