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购的物什都已装车捆扎结实，李长生跟在另外两名杂役和领队师兄身后，踏上了返回无量山的路。来时心中尚有些许对这异世繁华的新奇，归途却只剩下一片刻意维持的平静。他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沾满尘土的布鞋鞋尖，仿佛那上面有什么绝世武功秘籍值得钻研。
松鹤楼下的那一碗面，乔峰那如有实质的一瞥，还有系统奖励的《踏雪无痕》入门心法，都已被他深深压在心底，不敢有丝毫回味。他知道，任何情绪的波澜，都可能影响那玄妙的“躺平”状态。
行至半途，官道分岔，一条通往无量山方向，另一条小路则蜿蜒伸向一片茂密的杏子林。此时，本该是午后人迹罕至的时分，那杏子林方向却隐隐传来鼎沸的人声，如同蜂群躁动，隔着数里之遥都能听见。
领队的师兄勒住驮马的缰绳，皱眉望向那边：“那边是丐帮的地界？怎地如此喧哗？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同行的杂役也伸长脖子张望，脸上带着市井小民对热闹天生的好奇。
李长生的心猛地一沉。
杏子林，丐帮大会，乔峰身世被揭……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他熟知的情节在脑海中飞速闪过——那将是怎样一场撕心裂肺的背叛，怎样一个英雄落寞的开端。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让他几乎想立刻拔腿就跑，离那是非之地越远越好。
但他强迫自己停下了几乎要后退的脚步。跑？又能跑到哪里去？这江湖处处风波恶。强烈的冲动在他心中翻涌——或许，可以靠得更近一些，哪怕只是混在人群边缘，亲眼见证那历史性的一刻？这个念头刚升起，他便感觉体内那微弱的内力流转似乎滞涩了一丝，脑海中仿佛响起了系统的无声警告。
他立刻收敛心神，默念了几遍“与我无关，平安是福”。
“师兄，”李长生抬起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疲惫和对未知的畏惧，“听起来那边乱得很，咱们还是绕开走吧？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领队师兄沉吟了一下，他虽也有些好奇，但更怕担责任，点了点头：“长生说得在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绕道。”
队伍于是转向了那条更偏僻、但能远远绕过杏子林的小路。李长生跟在最后，听着那远处的喧哗声渐渐被甩在身后，心中竟有种诡异的轻松感。
然而，行出一段距离后，当杏子林的轮廓在远处山峦间显现，能看到那片绿意上空隐约浮动的人影和旌旗时，李长生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师兄，”他开口道，声音平静，“我……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想找个地方方便一下。你们先行，我随后赶上。”
领队师兄看了他一眼，只当他是真的内急，挥了挥手：“快去快回，别耽搁太久。”
李长生应了一声，捂着肚子，快步钻进了路旁的树林。他并未走远，而是运起那尚不熟练的《踏雪无痕》轻功，身形变得轻盈，悄无声息地攀上了附近一处地势较高的山坡。这里林木稀疏，视野开阔，恰好能遥遥望见杏子林中的景象。
他找了一块背阴的大石坐下，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硬邦邦的干粮，慢慢地啃了起来。动作悠闲得仿佛只是一个走累了歇脚的旅人。
远远望去，杏子林中黑压压一片，尽是攒动的人头。他看不清具体的人影，也听不清任何具体的言语，只能看到人群似乎分成了几拨，中心区域有人在激烈地争辩着什么，肢体动作很大。偶尔，会有特别高亢的呐喊声隐约传来，带着愤怒或悲怆的情绪，但很快又淹没在更嘈杂的声浪里。
他知道，此刻，那位豪气干云的乔帮主，正经历着人生中最残酷的审判。来自养父母、恩师、挚友和麾下兄弟的指控，正一刀刀凌迟着他骄傲的灵魂。全冠清的狡诈，康敏的怨毒，白世镜的无奈，徐长老的所谓“公正”……一幕幕剧情在他脑中清晰上演，与远处那模糊而混乱的景象重叠。
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像一个坐在戏台下的观众，台上正上演着催人泪下的悲剧，他知晓所有情节，甚至知道每个角色的命运走向，却无力，也无心去改变分毫。
这是冷漠吗？他问自己。眼睁睁看着一个本可成为盖世英雄的人物跌落尘埃，看着悲剧在眼前酝酿、爆发，自己却在这里啃着干粮，如同欣赏风景。
或许是吧。但他更愿意将这理解为一种“清醒的疏离”。他只是一个意外闯入此界的过客，一个力量微乎其微的杂役。贸然介入，且不说能否改变结局，恐怕第一时间就会被那汹涌的浪潮拍得粉碎。系统的存在，更是将他绑定在“不争不抢”的道路上。任何试图扭转“剧情”的举动，都可能招致难以预料的后果。
“躺平”，在这个时刻，似乎成了一种无奈的必然，也是一种主动的选择。远离风暴中心，保全自身，默默积累，这才是他在这个危险世界唯一的生存之道。
他忽然想起之前在松鹤楼下，系统因他“抵御近距离剧情诱惑”而奖励了轻功。此刻，他这种“远观”重大事件的行为，是否也被系统默认为一种符合“躺平”奥义的状态？
他尝试凝神内视，感受着体内内力的流转。果然，那溪流般的内力虽然增长缓慢，却异常平稳、坚定，甚至比平日独自修炼时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圆融之感。系统没有明确的提示音，但这种润物细无声的进步，本身就是一种认可。
“原来，做个纯粹的‘旁观者’，冷眼看这江湖潮起潮落，也是一种修行？”李长生若有所思。他不再去纠结于内心的那点负罪感，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远处的“风景”上，将那片杏子林，将那涌动的人潮，那即将影响整个武林未来数十年格局的变故，都当作一幅动态的、宏大的画卷来“欣赏”。
风吹过山坡，带来草木的清新气息，也带来了远方更显激烈的喧嚣。李长生看到人群似乎发生了骚动，中心区域有人影在快速移动，像是动了手。
他知道，高潮即将来临。乔峰的身世将被彻底揭开，那声“我乔峰是契丹人”的怒吼，想必已经响彻林间了吧。
他依旧安静地坐着，啃完了最后一口干粮，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喧哗声渐渐平息下去，如同退潮的海水，只留下一种压抑的寂静。人群开始散开，三三两两，垂头丧气，或是议论纷纷。那场决定丐帮命运，也注定震动武林的大会，似乎落下了帷幕。
李长生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的草屑和灰尘。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寂静的山坡上。
他最后望了一眼那片恢复平静的杏子林，转身，步履沉稳地朝着无量山的方向走去，没有回头。
系统的提示依旧没有响起，但他能感觉到，丹田内的内力似乎比之前又凝实了微不可查的一丝。这不是靠躲避杂役欺凌，或是砍柴挑水得来的增长，而是源于一种更深层次的“心境平稳”——在知晓一切的前提下，选择了超然物外，冷眼旁观。
这种“躺平”，似乎开始触及某种更核心的规则。
只是，这种完全作为旁观者的心态，真的能在这危机四伏的世界里一直保障自身安全吗？当命运的洪流不可避免地席卷而来时，他这叶扁舟，又能在何时、以何种方式，打破这“不介入”的规则？
他不知道答案，只能继续走下去，在这纷扰的江湖中，努力做那个最不起眼，也最“平静”的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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