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圣意难测与暗流之宴
（起）
“按兵不动”。
皇帝这简短的四个字，如同一盆冰水，将范仲淹因获得关键情报而燃起的斗志浇灭了大半。雷允恭寿辰与“河伯娶亲”重合，这绝非巧合，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披着喜庆外衣的罪恶交易！陛下为何要阻止他行动？
是顾忌太后？是担心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冲击寿宴，会引发内廷与朝臣的剧烈冲突？还是……另有更深层的谋划？
范仲淹在书房内坐立难安。他相信皇帝绝非怯懦或糊涂之人，此举必有深意。但眼睁睁看着罪证可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转移、隐匿，他实在心有不甘，如坐针毡。
“君实，”他看向同样面色凝重的司马光，“陛下命我按兵不动，但并未禁止我们……暗中查证。你立刻通过你的关系，想办法弄到三日后前往‘慈恩庄’贺寿的宾客名单，越详细越好！尤其是那些并非内侍，却可能出现在那里的官员或商贾！”
他要看看，都有哪些牛鬼蛇神，会在这场“寿宴”上现身。
“晚生明白！”司马光领命，他明白这是迂回之策。
（承）
司马光的效率极高，借助其清流士林的关系网络，次日午后便带回了一份誊抄的宾客名单草稿。名单上除了预料之中的内侍省各位有头有脸的大太监外，赫然还出现了几个让范仲淹眼皮直跳的名字！
发运使刘承轨自然在列，但其名字后面，还跟着几个平日里与漕运事务往来密切的户部、工部中层官员。更令人注意的是，名单上还有几位汴京城内有名的豪商巨贾，其产业多涉及粮食、布匹、车马运输，甚至……还有一位是经营船坞的！
“果然是一场群魔乱舞的盛宴！”范仲淹指着名单上那几个商人的名字，“这些人，恐怕就是‘嫁妆’的来源，或者销赃的渠道！”
他几乎可以想象那晚的场景：内侍与官员把酒言欢，商贾进献“寿礼”，而所谓的“嫁妆”——那些贪墨来的金银或物资，就在这觥筹交错、守卫森严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运入“慈恩庄”，完成“过门”。
“范相，我们难道就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司马光年轻气盛，脸上满是不忿。
范仲淹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陛下命我按兵不动，是让我不要调动衙署力量，不要明着冲击寿宴。但……并未禁止皇城司依法办案，也未禁止我等，为皇城司提供必要的……线索与协助。”
他这是在打一个擦边球。皇帝的命令是针对他个人和“发改委”，但皇城司作为天子亲军，自有其职权。
（转）
他立刻再次密奏，并非请求行动，而是将这份宾客名单以及自己的分析——指出名单上官员、商贾与漕运贪腐案的潜在关联——详细呈报，并“建议”皇城司可对此名单上的人员加强监控，尤其注意其寿礼的规格与流向。
奏疏送出后，范仲淹感到一阵疲惫。他走到窗边，望着秋日高远的天空，心中充满了无力感。明知道罪恶正在酝酿，却因种种羁绊而不能雷霆出击，这种滋味，比真刀真枪的搏杀更令人煎熬。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叩响，陈忠和竟亲自来了！
“陈都知？”范仲淹有些意外，连忙将其迎入。
陈忠和面色一如既往的恭谨，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他并未寒暄，直接低声道：“范相，陛下让老奴来传句话。”
“都知请讲。”
“陛下说，”陈忠和的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范仲淹能听见，“‘水混了，才好摸鱼。线放长了，才能钓到大鱼。范卿且安心静养，届时，自有你看的戏。’”
范仲淹浑身一震！
陛下……并非不作为，而是在布一个更大的局！他要借着这次“寿宴”，将隐藏的敌人尽可能多地引出来，一网打尽！所谓的“按兵不动”，是为了麻痹对方，是为了让这条“线”放得更长！
“臣……明白了！”范仲淹心中豁然开朗，激动地躬身，“请都知回禀陛下，臣必谨遵圣意，绝不妄动！”
陈忠和点了点头，又道：“陛下还有一言，‘戏台之上，锣鼓喧天。戏台之下，需有明眼人。’范卿这双眼睛，届时需得擦亮些。”
这是在暗示他，虽然不能明着行动，但需要他密切关注，或许在关键时刻，需要他做出判断甚至临机决断！
（合）
送走陈忠和，范仲淹心中的焦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临战前的紧张与期待。他明白了皇帝的苦心与胆略。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对方会倾巢而出，赌的是能一击致命！
他立刻调整了策略。一方面，他严格遵守“静养”的姿态，不再有任何外露的调查行动，甚至连司马光也被他严令不得再打探寿宴相关事宜，以免引起对方警觉。另一方面，他则与皇城司保持着单线联系，随时准备接收信息，并在脑中反复推演“寿宴”当晚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以及自己该如何应对。
时间在表面的平静与暗地的汹涌中飞速流逝。第三天，终于到了。
这一日，汴京城似乎与往常并无不同。但范仲淹知道，西郊“慈恩庄”必定已是张灯结彩，宾客盈门。他坐在衙署书房内，看似在翻阅文书，实则心神早已飞到了那座庄园之外。
皇城司的密探想必已经如同幽灵般潜伏在“慈恩庄”周围每一个角落。殿前司的禁军精锐，恐怕也已悄然集结待命。而他自己，就是皇帝布下的那双“明眼”，等待着锣鼓敲响的时刻。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子时将近。
范仲淹推开窗户，望向西郊的方向，夜空中似乎隐约有丝竹管弦之声随风传来。那是一场罪恶的盛宴，也是一张即将收网的大网。
（悬念）
就在子时即将到来的前一刻，一名皇城司的联络人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范仲淹的书房外，没有走正门，而是从后窗翻入，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慌乱？
“范相！情况有变！”联络人声音急促，“我们安排在庄内的一名暗桩，拼死传出最后一条消息——庄内确实在接收大量箱笼，但……但雷允恭并未亲自接收寿礼，他……他在半个时辰前，借口更衣，带着几名心腹，从庄内一条密道……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刘承轨和那几位最重要的商人！”
范仲淹的脑子“嗡”的一声，如同被重锤击中！
雷允恭跑了？！在这个关键时刻？！
那这场“寿宴”，这所谓的“河伯娶亲”，难道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金蝉脱壳的骗局？！目的就是为了吸引所有的注意力，掩护真正的核心人物携带最重要的财物转移？！
皇帝布的网，难道要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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