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血谏忠魂与“潜渊”迷雾
(起)
街角的血,在秋日苍白的阳光下,红得刺眼。
那具尚带余温的尸体,那凝固在脸上的惊恐与未尽之言,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范仲淹的心上。他推开车窗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冰冷的空气夹杂着血腥味涌入肺腑,却无法驱散那股从心底升起的寒意。
最后一次示警……以最惨烈的方式。
对方下手如此果决狠辣,就在他马车之前,就在这光天化日、人来人往的街市!这不仅仅是灭口,更是赤裸裸的示威!是在告诉他,他们无处不在,他们无所顾忌!
“保护范相!”护卫们瞬间反应过来,刀剑出鞘,将马车团团护住,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每一个可能的角落。街上的行人早已吓得四散奔逃,只剩下那具孤零零的尸体和逐渐扩大的血泊。
范仲淹推开试图阻拦他的护卫,踉跄着跳下马车,快步走到那尸体旁。他蹲下身,不顾血污,轻轻将尸体翻了过来。那张布满污垢、此刻因痛苦而扭曲的脸,正是多次为他送来关键信息的“乞丐”!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直勾勾地望着天空,仿佛要将那未说出的警告,刻进这片苍穹。
范仲淹伸出手,缓缓合上他的双眼。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让他心中涌起巨大的悲愤与无力。他甚至不知道这个一次次冒险帮他的人叫什么名字。
(承)
“搜!搜查他身上!还有那间店铺!”范仲淹的声音嘶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护卫立刻行动。尸体身上除了几枚铜钱和一些乞讨来的干硬馍馍,再无他物。而那间射出弩箭的店铺,早已人去楼空,只在二楼窗口找到一架制作精良、已经损坏的小型弩机,没有任何标识。
线索,随着这最后一支冷箭,彻底断了。
范仲淹站起身,望着混乱的街道,和远处开始聚集、指指点点的百姓,知道此地不可久留。他命人收敛好义士的遗体,妥善安置,自己则迅速登车,下令返回衙署。
马车在压抑的气氛中前行。范仲淹靠在车厢壁上,闭上双眼,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那“乞丐”奔跑、挥手、中箭倒下的画面。他最后想说什么?“潜渊”是陷阱?行动已经暴露?还是……队伍中有内鬼?
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他们接下来的行动,将充满未知的危险。
(转)
回到“发改委”衙署,范仲淹立刻下令全面戒备,同时紧急召见皇城司负责人及司马光。
他将街头发生的惨剧告知众人,书房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杀人灭口,嚣张至极!”司马光年轻的面庞因愤怒而涨红,拳头紧握。
皇城司负责人则面色凝重:“范相,对方此举,意在阻挠我等前往‘潜渊’。这说明,‘潜渊’之地,必然藏着极其重要的东西,或者……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我们是否还要按原计划行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范仲淹身上。
范仲淹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那枚冰冷的龙尾玉片被他紧紧攥在另一只手中。义士的血不能白流,“潜渊”必须去!但如何前往,却需慎之又慎。
“计划不变。”范仲淹终于开口,声音沉稳而坚定,“‘潜渊’必须探!但方式要变。”
他走到那张誊抄的羊皮地图前,指着“潜渊”标记所在的河湾:“对方既然已经警觉,必然在沿途及‘潜渊’设下重重埋伏。大队人马行动,目标太大,无异于自投罗网。”
他看向皇城司负责人:“挑选皇城司中最擅长潜伏、追踪、水性好的精锐,组成一支不超过十人的小队。不要从衙门直接出发,化整为零,分批悄然出城,在城外指定地点汇合。行动时间,定在明日凌晨,天色将明未明之时。”
“那范相您……”司马光担忧道。
“我自然不能去。”范仲淹摇头,“我若动,必然吸引所有目光。此次行动,贵在隐秘与突然。由皇城司的干将带队即可。”
他顿了顿,又道:“此外,我们还需故布疑阵。派人放出风声,就说我们掌握了新的关键线索,指向城北某处,甚至……可以假装调动部分人手,往相反方向做出搜查姿态,迷惑对方!”
“声东击西?妙!”皇城司负责人眼睛一亮。
(合)
计议已定,众人立刻分头准备。范仲淹则铺开纸笔,准备将今日发生的一切,尤其是义士殉难和调整后的“潜渊”探查计划,密奏皇帝。
然而,他刚写下“臣范仲淹密奏”几字,书房门被轻轻敲响,一名心腹亲随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沾着些许泥污的、用普通粗布缝制的小包裹。
“范相,这是……整理那位义士遗物时,在他腰间暗袋里发现的。之前匆忙,未曾留意。”
范仲淹心中一紧,立刻接过包裹。入手颇沉。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粗布,里面露出的东西,让他的呼吸瞬间停滞——
那是一本页面泛黄、边缘破损的账册!封面上没有任何字样,但范仲淹一眼就认出,其材质、样式,与他在清水巷地窖中发现的、周奎留下的那几本旧账册,一模一样!
他颤抖着手翻开账册。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数字记录,笔迹潦草却清晰,记录着时间、漕船编号、货物种类(多以代号表示)、经手人以及……最终的流向!其中多次出现的,正是“潜渊”二字!而这本账册所记录的,不仅仅是粮食,更涉及盐引、茶引、乃至军械部件的非法交易!其时间跨度,正好与吕夷简那本《漩涡之眼》资金网络册子相互印证!
这恐怕是周奎手中,最核心、最致命的一本账册!他竟一直随身携带,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范仲淹紧紧抱着这本用生命守护下来的账册,眼眶阵阵发热。这位无名的义士,直到死,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与那些蠹虫斗争!
(悬念)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激荡的心情,将账册与密奏放在一起。有了这本账册,“潜渊”之行的重要性更添十分!那里藏匿的,恐怕是足以将整个贪腐网络连根拔起的铁证!
他必须立刻让皇帝知晓这一切!
然而,就在他准备唤人送信入宫时,之前派去调查“潜渊”背景的皇城司探子回来了,带来了一个令人更加不安的消息。
“范相,属下查阅了旧档,并询问了一些老河工。‘潜渊’所指的那片河湾,地形复杂,暗流涌动,水下多有漩洞,自古便是行船禁区,民间传说其深不见底,直通幽冥,故而得名。前朝时,那里曾是一处废弃的小型水寨,据说……据说后来被一伙来历不明的水匪占据,但近几十年来,已鲜少有人迹,几乎被人遗忘。”
水匪?废弃水寨?行船禁区?
范仲淹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雷允恭等人,选择这样一个地方作为最后的巢穴,绝非偶然。那里易守难攻,且便于通过水路转移或销毁证据。
明日凌晨的探查,恐怕比想象中更加凶险。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那如血的残阳,仿佛预示着明日“潜渊”之行,必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枚龙尾玉片,冰凉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
这玉片,在这盘死局中,究竟会是打开生门的钥匙,还是……催命的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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