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淑娴悻悻抽回手，齿缝里挤出质问：“苏蓁，媚儿的事是你做的手脚吧？”
如今媚儿神智昏乱，真相已无从对证。可吴淑娴心知肚明，若说此事与苏蓁无关，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不论这贱人使了什么诡计，既敢对媚儿下手，她定要将其碎尸万段！
“媚姐姐遭此横祸，我亦痛心。”苏蓁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可三婶怎能疑心到我头上？若非与媚姐姐换了屋子，此刻躺在榻上的人——”她忽然凑近吴淑娴耳畔，气息如兰，“可就是我了呢。”
轻飘飘的话语化作毒针刺进吴淑娴颅脑。她指甲深掐入掌心，目光淬出蛇信般的寒芒：“这本就是你的劫数，是你让媚儿替你受了！”
云锦与星罗相顾骇然。她们既惊于这位向来装得慈眉善目的三夫人竟露出吃人本性，更怒其颠倒黑白的无耻行径——昨夜若非姑娘机敏，此刻躺在血泊里的就是她们主仆！吴淑娴这倒泼脏水的做派，简直将不要脸三个字焊在了面皮上！
“三婶慎言，佛前可听不得妄语。”苏蓁唇角一弯，眼底却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世事自有定数。昨夜出事的是媚姐姐而非我，或许也是天意。三婶为何不去问罪歹人，也不怨天命，反倒来怪我，这道理我倒想听听。”
吴淑娴被噎得几乎气笑：“伶牙俐齿。看来，是我从前小觑了你。”
“原来三婶一直是这么看我的。”苏蓁不以为意地一笑。
吴淑娴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女。素衣淡妆，神色温和，眉眼间的青涩已悄然褪去。那个曾经愚钝木纳的苏蓁，仿佛已彻底消失，连影子都寻不见了。
她在后宅纵横多年，今日竟在一个小姑娘手里栽了跟头，且代价如此惨痛。苏蓁越是亭亭玉立，便越像一根刺，时时提醒着她榻上那可怜的苏媚。
苏蓁静静地看着吴淑娴，唇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般沉静的姿态，反倒让任氏胸中的怒火烧得更旺。
“你莫要在这里装模作样！”吴淑娴猛地向前一步，保养得宜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你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老太太第一个容不下你，你三叔也不会善罢甘休。至于那位贵人……”她刻意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你很快就会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到时候，只怕连最低贱的娼妓都比你有体面！”
“夫人慎言！”云锦和星罗齐声喝止。
她们实在没想到，堂堂苏府三夫人，竟会在佛前说出如此恶毒的话。苏蓁年纪尚轻，怎能被这些污秽之词所污？
云锦也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苏蓁护在身后。她们实在难以相信，这位平日里总是端着架子的三夫人，竟会说出如此不堪入耳的话来。
苏蓁轻轻拨开身前的云锦，目光平静地看向任氏：“三婶说完了？”
吴淑娴被她这般从容的态度噎得一时语塞。
“若是说完了，”苏蓁微微颔首，“侄女就先告退了。”
她转身的瞬间，任氏在她身后咬牙切齿：“苏蓁，你等着瞧！”
苏蓁脚步未停，唇边的笑意却渐渐冷了下去。
吴淑娴的目光如淬了毒的银针，缓缓从星罗与云锦脸上划过，最终定格在苏蓁身上。
“你连两个卑贱的丫鬟都护得那么紧，苏蓁，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就是不知道，你这单薄的羽翼还能护她们几时？”
那目光中翻涌的恶意让两个丫鬟不寒而栗。吴淑娴不再多言，转身时裙裾旋开凌厉的弧度，消失在门外。
云锦与星罗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这才发觉掌心已被冷汗浸湿。
“姑娘，”星罗蹙眉上前，声音里压着不安，“今日这般与三夫人正面冲突，怕是后患无穷……”
苏蓁立于庭下，目光依旧落在任吴淑娴离去的方向。暮色为她纤薄的肩头镀上一层暖光，说出口的话却带着料峭春寒：
“虚伪的和平从来都是最脆弱的假象。既然她早已将我们视作眼中钉，维持那层薄薄的体面，不过是自欺欺人。”
庭中老槐的阴影斜斜漫过台阶，将她的身影拉得细长而孤直。
深宅后院，立身之道在于看清人心。明枪易挡，暗箭难防，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把暗处的对手拖到光天化日之下。
苏蓁无意与吴淑娴虚与委蛇。这局从一开始就不会平静，对方既已被激怒，接下来少不了一番疯狂的报复。
云锦忧心忡忡：“可回府后，老夫人向来偏心二房三房……”
确实，二房三房的苏瑞和苏宴是老夫人亲生，吴淑娴又为他添了两个孙子，长子年底也要回京。吴淑娴嘴甜会哄，届时如何向老夫人回话，全凭她一张嘴。
“偏心便偏心吧，我本就没指望旁人。”苏蓁微微一笑。
苏蓁这番话掷地有声，连带着云锦也露出决然神色。她倒是从未想过，这两个平日里温顺的丫鬟竟有这般孤勇。
云锦攥紧衣袖，眼中泪光与狠戾交织：“若他们真敢对姑娘不利，奴婢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将那些龌龊事捅出去！大不了鱼死网破！”
“正是！”星罗上前一步，清秀面容凝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这法子虽是以卵击石，但临到关头，总能撕下他们一层皮来。”
苏蓁望着她们，恍惚间前尘往事涌上心头。是的，她怎么会忘记？前世云锦为保她周全，甘愿顶下莫须乌有的盗窃之罪，最终被西域皇子赐死；星罗为助她牵线权臣，自愿以身入局，最终在后宅争斗中被乱棍打死。她们从来都是这般，愿以血肉之躯为她筑起最后一道防线。
心头蓦地一软，她伸手将两人冰凉的手指拢在掌心。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忠魂泣血，定要护住这两盏为她燃尽生命的烛火。
想到这里，苏蓁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好，就按你们说的做。”她一字一句道，“但记住，我们要赢，而且要活着赢。你们的命，从今日起，由我来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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