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组算上陆知行自己，只有三个人，是不折不扣的“光杆司令”。
打扫车间是一项巨大的工程。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灰尘、油污和废铁，清理起来费时费力。陆知行没有丝毫“海归博士”的架子，挽起袖子，和王铁柱、刘思敏一起，扛着铁锹扫帚，干得热火朝天。
灰尘扑面，汗水浸湿了后背的衬衫，手上很快磨出了水泡。刘思敏一个城市姑娘，没干过这么重的体力活，累得脸色发白，手掌心也火辣辣地疼，却咬着牙一声不吭，只用从旧衣服上撕下的布条缠住手继续干。陆知行看在眼里，中途休息时，把自己水壶里所剩不多的、加了点盐末的凉白开递给她。
“歇会儿，不急。”他语气平和，自己也靠在一个废弃的铁柜上喘息着，额发被汗水黏在额角。
刘思敏接过水壶，心里微微一暖，小口喝了起来。王铁柱则直接拿起带来的军用水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凉水，用袖子一抹嘴：“痛快！比俺爹犁地还带劲！”
王铁锤送来的糊窗户的纸是粗糙的牛皮纸，浆糊也是用有限的面粉指标自己熬的，黏稠度不够。陆知行踩着摇晃的、用废木条钉的梯子，小心地将一块块木板拆下，糊上新的牛皮纸。阳光透过粗糙的纸窗照射进来，虽然昏暗，却终于给这片废墟带来了光亮和一丝暖意。
清理出来的废铁和垃圾在车间门口堆成了小山。有路过的其他研究室的人，看到他们在这“垃圾堆”里忙活，不免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看见没？就是七室那个陆知行，带着俩娃娃在搞什么‘争气机’…”
“啧啧，真是异想天开，这条件，能搞出啥？听说连个像样的万用表都没有。”
“听说周副所长根本不支持，给他们穿小鞋呢…可惜了，那个刘思敏，还是高中生呢，跟着瞎折腾。”
“嘘…小点声，人家是留洋回来的，说不定有啥门道…”
这些风言风语，偶尔会飘进车间。王铁柱听得气鼓鼓的，想出去理论，被陆知行用眼神制止了。
“干活。”陆知行只是简短地说了一句，继续低头擦拭着一张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腿脚不平的旧实验台，用木楔子仔细垫平。他知道，现在争辩毫无意义，只会浪费体力。
经过几天的奋战，车间终于被清理出一个大概的轮廓，划分出了工作区、讨论区和材料堆放区。虽然依旧简陋破败，墙壁上刷的石灰水斑斑驳驳，但至少像个能待人的地方了。王铁柱不知从哪弄来一个破旧的铁皮桶，改造成了煤炉子，虽然烟雾有点大，但总算能烧点热水，驱散一些寒意。
陆知行站在稍微像样点的工作台前，铺开了“争气机”的初步设计图。王铁柱和刘思敏围在一旁，看着图纸上那些复杂的符号和线路，眼神里既有茫然，也有兴奋。
“我们的第一步，不是直接造计算机。”陆知行用铅笔点着图纸，“而是先解决最基础的‘砖块’——自制晶体管，以及用晶体管搭建最基础的逻辑门电路。”
他看向两位年轻的组员，目光沉静而充满力量：“我们面前什么都没有，但也意味着，我们可以从零开始，搭建一切。别人靠指标，我们靠脑子，靠这双手。”
光杆司令的征程，始于这间破旧的车间，始于这三个年轻人手中，也始于这个物资极度匮乏，却充满理想主义光芒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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