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气机”项目组成功搭建出基础逻辑电路的消息，像一阵不大不小的风，再次在研究所里刮过。这一次，连一些之前持保留态度的老专家，也开始私下里打听他们的进展，语气里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好奇。
这天下午，周维雄副所长独自一人，背着手，踱着方步，看似无意地溜达到了角落里的破车间外。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隔着刚刚糊好、还透着光的牛皮纸窗户，默默地观察着里面的情景。
陆知行正和王铁柱、刘思敏围在工作台前，热烈地讨论着运算器的设计。台上摆着他们那些自制的、看起来还有些粗糙丑陋的逻辑电路模块，旁边是铺开的设计图纸，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修改意见。三人讨论得很投入，甚至没有注意到窗外有人。
周维雄看着陆知行在图纸上指点的专注侧脸，看着王铁柱和刘思敏那虽然疲惫却充满朝气和信心的眼神，再看看这间虽然破旧却被收拾得井井有条、充满了创造活力的车间，目光复杂。他站了许久，才轻轻咳嗽了一声，推开门走了进去。
车间里的讨论声戛然而止。王铁柱和刘思敏看到周维雄，都有些紧张，连忙站起身，下意识地想把那些“土法上马”的设备挡在身后。
“周副所长。”陆知行也站起身，态度不卑不亢。
周维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走到工作台前，目光扫过那些自制的逻辑模块和图纸。他拿起一个“与非门”模块，在手里掂了掂，又看了看旁边测试记录本上密密麻麻、字迹工整的数据。
“做工粗糙，性能不稳定，距离实用还差得远。”他放下模块，习惯性地批评了一句，语气却不像以往那样冰冷。
王铁柱和刘思敏的脸色微微一黯，刚燃起的兴奋被浇灭了些许。
但周维雄话锋一转，粗糙的手指指向图纸上运算器的一个控制部分，说道：“这个地方，用简单的门电路直接搭，延迟太大，会影响整体速度，形成瓶颈。可以考虑一下，用触发器构建一个简单的状态机来控制时序，虽然复杂点，但能解决问题。” 他居然提出了具体的技术建议！
陆知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恍然。周维雄毕竟是苏联留学回来的技术专家，功底扎实，一眼就看出了设计中的薄弱环节，并且指出了一个切实可行的改进方向。这不再是泛泛的批评，而是内行的“指点”。
“谢谢周副所长指点！我们确实忽略了时序优化的问题，思路一下子没打开。”陆知行虚心接受，心中对这位老工程师的专业能力有了新的认识。
周维雄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背着手，又在车间里转了一圈，看了看他们那个用破铁桶改的煤炉，以及角落里那些用葡萄糖瓶子装着的、标签模糊的化学试剂，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他来得突然，走得也干脆。
但这次短暂的“视察”和那句看似挑剔实则指点的建议，却传递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信号——周维雄的态度，正在发生根本性的转变。他从之前的反对、漠视，变成了现在的默许，甚至开始提供技术层面的关注。这对于“争气机”项目组来说，是一个里程碑式的事件。
“陆工，周副所长他…这是认可咱们了？”刘思敏有些不确定地看着陆知行，小声问道。
陆知行望着周维雄离去的方向，嘴角微微勾起：“没事，继续工作。周工…是在用他的方式，给我们指路呢。”
王铁柱和刘思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振奋。连最顽固的“反对派”都开始转变，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车间里仿佛又明亮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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