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转眼已近岁末。北京城的年味渐渐浓了起来，虽然物资依旧匮乏得可怜，但人们脸上多了些忙碌和期盼的色彩。研究所里也象征性地贴上了红色的、印着标准口号的春联，挂起了褪色的灯笼，试图营造一点喜庆的气氛。空气中偶尔飘来谁家炸油渣或熬猪油的香气，勾得人肚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破车间里，“争气机”项目也迎来了一个阶段性的节点——八位运算器原型机的联调测试基本完成！虽然速度慢得像老牛拉车，功耗大得让电表飞转，体积笨重得像个铁柜子，但它确实能够正确地执行所有的算术和逻辑运算指令！当示波器上稳定地显示出复杂的运算波形时，三人的心里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
这是一个值得庆祝的阶段性胜利！
然而，项目的处境并未得到根本改善。资源依旧匮乏得让人绝望，很多计划中的部件，比如更大容量的存储器、更稳定的电源，因为缺乏关键材料和元件而无法制作。周维雄虽然态度转变，但所能提供的支持也有限，最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大的困难，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横亘在通往完整计算机的道路上。
春节前夕，车间里格外寒冷，煤炉子里的煤块所剩无几，需要精打细算地烧。呵出的气立刻变成浓浓的白雾。
王铁柱从家里带来了一点珍藏的红薯，放在炉子边缘小心翼翼地烤着，散发出诱人的、属于土地的甜香。三人围坐在炉边，借着这点微弱的暖意和火光，讨论着接下来的计划，脸上被跳动的火焰映得明暗不定。
“存储器是个大问题。”刘思敏翻看着笔记，眉头紧锁，“磁芯存储器我们自己做不了，成本太高，工艺也太复杂，听说光穿线工就要培训好久。如果用延迟线存储器，体积和速度又跟不上，而且水银什么的，我们也搞不到…”
“还有外部设备，输入输出怎么办？”王铁柱也发愁地掰着手指头，“总不能一直用纸带吧？咔哒咔哒的，又慢又容易错。我看人家书上说，有啥电传打字机、显示器…咱们这…” 他摇了摇头，觉得那些都太遥远。
陆知行默默地听着，用铁钳拨弄着炉火，让热量散发得更均匀些。他知道，他们遇到了瓶颈。以目前的条件，想要独立完成一台完整的、具备实用价值的计算机，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人才、设备、材料、工艺…缺环太多。
“车到山前必有路。”他抬起头，看着两位年轻的战友被火光映红的脸庞，脸上露出鼓励的笑容，“至少，我们证明了这条路能走通，我们造出了运算器的心脏，我们提纯了属于自己的硅。这就是最大的成功！这个年，我们踏踏实实地过！等开春了，政策说不定会松动，我们再想办法，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对！过年！不想那些烦心事儿！”王铁柱拿起一个烤得软糯香甜的红薯，烫得在两只手里倒来倒去，掰成三份，“来，陆工，思敏，提前吃个年夜饭！俺娘说了，吃了烤红薯，来年日子甜！”
三人吃着烫手却甜到心里的烤红薯，虽然简单，却感觉格外香甜，仿佛所有的艰辛都被这简单的甜味冲淡了些。破车间里，回荡着他们乐观的、带着烟火气的笑声，与窗外零星星、越来越密的鞭炮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个特殊年代里，属于奋斗者的独特年味。
无论前路如何，希望，总在明天，总在下一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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