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裹挟着两人冲出黑暗。黄巢猛地吸进一口潮湿空气，剧烈咳嗽起来。少年拽着他奋力游向岸边。水声哗啦，惊动了附近的人。 “什么人！”几声厉喝从岸上传来。数道身影迅速围拢，玄天宗制式的青灰色衣袍在昏暗光线下格外显眼。他们手持长剑，剑尖指向刚从水中爬出的两人。 黄巢下意识要催动金甲，体内那股暴戾的力量蠢蠢欲动。少年急忙按住他的手臂。就在这时，黄巢身上的金甲突然迸发出刺目强光，光芒如实质般向外扩散，将逼近的几名巡逻弟子震得连连后退，手中长剑险些脱手。 “走！”少年低喝，趁对方阵脚大乱，拉着黄巢冲向旁边茂密的竹林。 竹叶刮过脸颊，脚下是厚厚的落叶。黄巢的步伐有些踉跄，金甲上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他甩了甩头，刚才那瞬间的力量爆发并非出自他的本意，更像是金甲自身的反应。更奇怪的是，脑海中那持续不断的疯狂低语，此刻竟减弱了许多，一种罕见的清明感取代了之前的混沌。 “这边！”少年压低声音，指引方向。 但黄巢却猛地停住脚步。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的竹竿。“等等。” “不能等，他们很快会追上来！”少年急切地催促。 黄巢没有动，他的手指向身旁一根粗壮的翠竹。只见竹身之上，贴着一张黄色的符纸，朱砂绘制的符文复杂而古奥，正散发出微弱的能量波动。不仅如此，放眼望去，这片竹林的许多植株上，竟然都贴着类似的符咒。 “镇煞符。”黄巢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警惕。他对这种专门针对地煞戾气的符咒并不陌生。 少年也愣住了，仔细环顾。“这么多？这里难道是宗门的某个重要禁制点？”他下意识地认为这些符咒是为了封锁外部可能侵入的邪祟。 然而，黄巢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缓缓转动身体，观察着所有符咒的朝向。这些符纸的张贴并非杂乱无章，所有符咒的指向，那蕴含之力的锋芒所向，并非指向竹林之外，也并非指向他们刚刚逃来的暗河方向。 所有的符咒，无一例外地，指向了竹林的更深处，指向了他们原本打算继续逃亡的方向。 “它们指的方向…不对。”黄巢喃喃道，瞳孔中的猩红色泽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露出了底下久违的清醒与锐利。这反常的布局让他被母虫侵蚀的意志获得了片刻喘息，强烈的疑虑压过了混乱的杀意。 少年经他提醒，也发现了这诡异的现象，脸色微变。“宗门为何要在禁地内部布置指向内部的镇煞符？这像是在…封锁里面的什么东西？” 追兵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已经从竹林外传来，正在快速接近。 黄巢猛地看向少年，眼神清明而锐利：“告诉我，这后山禁地，里面到底有什么？” 少年被他的眼神看得一怔，随即摇头：“我也不知。师父从不允许弟子靠近后山深处，只说是宗门禁地，有上古遗留的凶险。” “凶险到需要用人族镇煞符反向封锁？”黄巢追问，那股熟悉的、属于起义军领袖的洞察力似乎回来了些许。 少年语塞，显然也无法解释。 黄巢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金甲安静地覆盖着，那股时刻渴望杀戮与毁灭的冲动被暂时的清明压制。暴力突破，杀光追兵，循着符咒指向去一看究竟？这个念头刚起，就被他强行按了下去。母虫的意识只是暂时蛰伏，一旦见血，很可能再次失控。而且，这诡异的符阵指向，让他本能地感到一种更深的不安。 他做出了抉择。 “不能去那边。”黄巢的声音果断，带着一种少年未曾听过的冷静，“先避开追兵，找个地方隐匿。” 少年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压制下母虫意识的黄巢会选择更直接粗暴的方式。“可是…” “没有可是。”黄巢打断他，目光扫视四周，快速寻找着遮蔽物，“你想活命，就听我的。现在，跟我来。” 他主动拉起少年，不再朝着符咒指向的深山而去，而是转向侧方一处植被异常浓密的洼地。两人迅速潜入其中，借助茂密的灌木和地形隐藏了身形。 几乎在他们藏好的下一刻，数名玄天宗弟子便持剑冲入了这片竹林。他们警惕地四处张望，剑身上的玄气微微流转。 “刚才明明看到他们往这边跑了！” “仔细搜！长老有令，格杀勿论！” 弟子们分散开来，小心翼翼地搜索着。一名弟子恰好经过黄巢和少年藏身的洼地边缘，目光扫过那些指向明确的镇煞符，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与恐惧，迅速移开视线，并没有向下仔细探查。 待那名弟子走远，少年才极轻地松了口气，用气声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黄巢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那些诡异的符咒，瞳孔深处的清明与残余的猩红交替闪烁。玄天宗，以地煞、守护苍生自居的宗门，为何在其最核心的禁地深处，布下如此矛盾而令人费解的封锁？ 那被重重符咒指向的方位，究竟隐藏着什么连玄天宗自己都如此忌惮，甚至需要反向封锁的秘密？ “等。”黄巢最终低声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审慎，“等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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