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种计划”的存在是最高机密，龙首的“复活”更是机密中的机密。
他不能以龙首的身份活下去，那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和危险。
苏婉清静静地听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却仿佛未曾察觉。
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是顾全大局的唯一方法。
但她更关心的是……
“那……我们之间呢？”
她终于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呢？我……我想知道，站在我面前的，到底是谁？”
她要的，不是一个代号，一个身份。
她要的，是一个可以让她交付余生的，确切的灵魂。
实验室的角落里，老赵和一众研究员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知道，这才是最终的审判。
“郑前”沉默了。
他看着她，仿佛要看到她的灵魂深处。
许久，许久。
他缓缓地，向她伸出了手。
不是之前那种带着试探和警惕的拥抱，而是郑前式的，充满了宠溺和爱意的，一个简单的牵手动作。
当苏婉清冰凉的手指，被他温暖的掌心包裹住时，她浑身一颤。
这个温度，这个力度，这个习惯性地用拇指摩挲她手背的小动作……
是郑前。
是她的郑前。
“婉清，”他轻声叫着她的名字，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带着失而复得的珍重。
“在我面前，我不想，也无法对你撒谎。”
“我是郑前。那个从大学时，就发誓要爱你一辈子的郑前。”
苏婉清的泪水，彻底决堤。
就是这句话，就是这个眼神，她等了太久太久。
“但是……”他的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无比复杂，“我的身体里，也住着他。
他的记忆，他的情感，他的荣耀，还有他所有的……痛苦和悔恨，现在，也都是我的了。”
“我能感觉到他的不甘，能感觉到他对女儿的思念，能感觉到他牺牲时，那种撕心裂肺的决绝。这些东西，已经刻进了我的灵魂里，我摆脱不掉，也不想摆脱。”
他握着她的手，更紧了。
“所以，你可以叫我郑前。永远都叫我郑前。”
“但求你……不要忘记他。不要忘记，有一个叫龙首的英雄，把他的一切，都给了我。”
他给出的，不是一个非此即彼的选择。
而是一个……共存的请求。
他请求她，爱着郑前的同时，也接纳那个属于龙首的，沉重的灵魂。
苏婉清再也控制不住，她猛地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这一次的哭声里，没有了悲伤和狂喜，只有一种混杂着心疼、酸楚和无比坚定的……接纳。
她终于明白了。
他不是郑前，也不是龙首。
他是郑前和龙首的集合体。
他拥有郑前的爱，也背负着龙首的债。
她爱他，就要爱他的全部。
“好……”她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声音闷闷的，却无比清晰。
“我答应你，郑前。”
“我不会忘记他。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他。”
“我们”。
这个词，再次连接了他们。
他紧紧地抱着她，感受着怀中真实的温暖，灵魂深处的风暴，在这一刻，终于寻到了一个可以停靠的港湾。
脆弱的，却又是唯一的港湾。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温情之中，一个沉重而沙哑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
是老赵。
他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脸上的表情，比哭还要难看。
他看着相拥的两人，嘴唇蠕动了半天，才用一种近乎残忍的语气，打破了这片宁静。
“那么……”
“小影呢？龙首的女儿，龙小影……我们该怎么跟她交代？”
老赵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郑前”刚刚获得一丝喘息的神经上。
小影。
龙小影。
这个名字，仿佛一个无法破解的魔咒，瞬间引爆了龙首那部分灵魂里积压的所有情感。
思念，愧疚，心疼，还有……无边无际的恐惧。
“郑前”的身体猛地一僵，抱着苏婉清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
苏婉清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内部，仿佛有一头被囚禁的野兽在疯狂地冲撞，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痛苦。
她抬起头，看到他的脸色在短短几秒钟内，变得惨白如纸。
那双刚刚还流露着郑前式温柔的眼睛，此刻已经被一种深不见底的悲伤和挣扎所吞噬。
这不是郑前的痛苦。
这是属于一个父亲的，绝望的哀鸣。
“她……她怎么样了？”
他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老赵的眼圈红了，他别过头，不忍心看“郑前”现在的样子。
“还能怎么样……一直在等。”老赵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力。
“龙首走之前，跟她通过最后一次电话。他说……任务结束就回去，陪她过十八岁的生日，送她去大学报道。”
“她今年高考，考得很好，考上了她梦想的京大。她说……她要把录取通知书，当面交给他爸，那是她送给他爸的，最好的军功章。”
“这几个月，她没有住校，一个人守在家里。每天都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每天都做好饭菜……她说，怕他爸突然回来，家里没人，会冷清。”
老赵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地凌迟着“郑前”的灵魂。
龙首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
他想起了那个电话。
电话那头，女儿清脆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骄傲。
“爸！我跟你说，这次模拟考，我又进步了！京大肯定没问题！”
“等你回来，我一定让你看到我的录取通知书！你可不许再骗我了啊！说好了，这次一定回来！”
“爸，你放心，我跟外婆都好好的，你专心工作，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他笑着说：“好，我们家小影最厉害了。爸爸保证，这次一定回去。回去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保证……
他做了最无力的保证，也撒下了最残忍的谎言。
“不……”“郑前”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他扶着一旁的实验台，才勉强站稳。
巨大的痛苦和自责，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苏婉清立刻扶住了他，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意志。
她能感觉到，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像是一块被反复捶打的钢铁。
“我们……必须告诉她。”
苏婉清看着老赵，用一种异常坚定的语气说道，“她有权利知道真相。”
“真相？”老赵猛地转过头，情绪有些激动，“什么真相？苏教授，你让他怎么说？跑去跟一个十八岁的女孩说，‘你好，你爸爸已经死了，但是他的灵魂和记忆，现在都装在我的脑子里’？你信不信，我们会被当成一群彻头彻尾的疯子！小影她……她会崩溃的！”
“那用谎言呢？！”苏婉清毫不退让，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告诉她，她的父亲光荣牺牲了？然后给她一枚冰冷的勋章，一面折叠起来的旗帜，让她抱着这些东西，用一辈子去思念一个永远等不到的人？这对她就公平吗？这对龙首……就公平吗？”
她看了一眼身旁痛苦得无法言语的“郑前”。
“龙首用他的生命守护了我们所有人，我们不能用一个谎言，去定义他生命的终点！更不能让他背负着‘失信于女儿’的罪名，被永远地埋葬！”
实验室里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都被苏婉清这番掷地有声的话给震住了。
是啊，真相太残忍。
但谎言，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永恒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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