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的余波仍在太极殿中翻涌,龙脑香混着冷金兽炉的青烟,将帝王威压凝成无形的重云。
残留在殿角的肃杀之气如未散的霜,化作满殿臣工屏息凝神的期待,沉沉悬在雕龙画梁之间。
青铜鼎里的香灰积了半寸,被穿堂风卷得簌簌落在金砖上,与方才宦官溅落的血渍混作一处。
安倍山目光扫过殿内群臣,沉声道:兵部,户部与工部人员留下,其余大臣散朝吧。
殿内顿时响起衣袂摩擦的窸窣声,群臣行过礼后鱼贯而出。
张良娣垂眸察言观色片刻,莲步轻移向后殿退去。
小皇帝李佋咿呀着被侍奉的太监稳稳抱在怀中,亦步亦趋地紧跟在身后。
安倍山目送着紫袍官员们躬身退下,他们的朝靴在丹墀上拖出疲惫的声响,像是拖着重逾千斤的疑虑。
很快,鎏金兽首衔环门重重闭合。
雕花窗棂筛落的日光在紫檀长案上流淌,将七位枢臣的面影割裂成明暗交织的拼图。
安倍山端坐在青玉蟠龙椅上,指尖叩击扶手发出笃笃轻响,鎏金蟒纹袍随动作泛起冷光。
本王打算在长安城郊外选一处人烟稀少的偏僻空地,建造一处兵工厂。各位臣工可有好的建议?
话音落地时,檐角铜铃突然叮咚作响,惊起廊下栖息的白鸽,扑棱棱的羽翼搅碎了殿内凝固的寂静。
工部侍郎捻着山羊胡的手指微微发白,兵部尚书抚须的动作凝滞在半空,唯有掌印郎中膝头的奏折还在随着呼吸轻颤。
史向明身着崭新的兵部尚书官服,玄色袍料上用赤金线绣着狰狞的狻猊纹,每走一步,腰间玉带便发出玉石相击的清响。
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昆仑玉柱,脸上不见丝毫意外。
作为与安倍山一同穿越而来的同胞,他太清楚这位 “摄政王” 心中的宏图大略了。
从长安香积寺抗敌时改良的投石机,到凤翔大营里画出的连弩图纸,兵工厂的构想,不过是迟早要落下的一步棋。
此刻他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藏的铅弹,那枚新铸的弹丸还带着熔炉余温,粗糙的铸痕在指腹下起伏,仿佛是昨夜工匠们挥汗如雨的印记。
工部尚书苗晋卿年逾古稀,银白胡须垂至胸前,在袅袅檀香中泛着温润光泽。
他捻须的动作陡然凝滞,手中象牙朝笏上 “工部尚书” 四字,已被冷汗洇出淡淡的黄渍。
四十载宦海沉浮,从督造东都洛阳的琼楼玉宇,到主持万里长城的烽燧修缮,经手文书堆满三座库房,却从未听闻 “兵工厂” 这般新奇之说。
眼角的余光偷偷瞥向安倍山腰间的蹀躞带,那里悬着的西域弯刀还沾着未干的血。
让他想起年轻时参与玄武门之变的老兵说过的话:“真正的杀器,从来都不长眼睛。”
工部侍郎李诫广袖锦袍的月白色镶边已磨得毛糙起绒,那是经年累月伏案绘图留下的岁月印记。
这位因重修应天府城墙的精妙设计而名动朝野的能臣,刚从江南调任回京。
此刻,他双手死死攥着象牙朝笏,指节泛白如覆着薄霜的寒梨。
当他踏上大殿铺就的金砖时,靴底与地面摩擦发出细碎声响。
李诫心中不断默数 “兵工厂” 三字的笔画,眉头紧锁。
思索着这神秘所在究竟该如军器监般打造为作坊集群,还是效仿将作监,建成宫殿式的宏大建筑群呢。
安倍山鹰隼般的目光如实质利剑,扫过殿内身着绯袍紫绶的群臣。
当那锐利的视线最终与史向明对视的瞬间,两人眼底翻涌着只有彼此能懂的暗潮。
安倍山鹰抬手轻抚腰间鎏金短刀,清冷的金属光泽映在他微眯的眼眸里。
他清了清嗓子,声线低沉却字字如锤,震得殿角悬挂的铜钟发出嗡鸣,连梁上的蟠龙纹都仿佛随着声波微微颤动。
今日留下诸位,并非寻常议事。这兵工厂的建造,是一件关乎大唐军事力量兴衰存亡的大事。其中细节繁复,还需与诸位细细商议。
话音落地时,案头香炉里的最后一缕青烟突然笔直上升,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径直撞在梁上的蟠龙纹上,随即化作几缕飘散的轻烟。
这异象让殿内气氛愈发凝重,苗晋卿雪白的胡须抖得更急,李诫的喉结在脖颈间上下滚动,指节捏着笏板泛起青白。
兵工厂?
苗晋卿率先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几分苍老的沙哑,像是被岁月砂纸反复打磨过的古旧铜钟。
他往前半步,手中朝笏几乎要戳到精美的地砖,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困惑与警惕:恕老臣愚钝,《考工记》所载百工技艺,从甲胄锻造到弓弩制作,皆有定式。不知这兵工厂,究竟要造何等惊世之物?
李诫也连忙躬身,袍角扫过地上的香灰:“是啊,摄政王。我大唐兵部军器监下辖弩坊、甲坊、刀坊共十二处,仅长安城西的横门作坊,便有工匠三千七百余人。”
他掰着手指细数,声音里带着对工匠技艺的自豪:“去年冬,他们刚造出射程三百步的绞车弩,箭头能穿透三层铁甲。为何还要另起炉灶,浪费钱财人力?”
其他几位官员也纷纷点头,户部主事张参悄悄掏出算盘,噼里啪啦地算起草料、人工、砖瓦的开销,算到一半突然停住。
这数字竟能抵得上半个州府的岁入。
议论声像潮水般漫过丹墀,苗晋卿的质疑、李诫的困惑、张参的咋舌混在一处,让殿内的檀香都变得浮躁起来。
安倍山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他的掌心向下按的瞬间,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压下了所有声响。
“军器监固然能制造兵器,但本王要建的兵工厂,与军器监截然不同。”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震得梁上的燕巢落下几片羽毛:“这兵工厂的主要职责,是研发和制造新式武器。”
“新式武器?”
众人异口同声地惊呼,苗晋卿的朝笏差点脱手,李诫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们脑海里闪过的,是环首刀改良成陌刀的艰辛,是床弩从两石加到五石的百年历程。
兵器的进化从来都是寸步难行,何来 “新式” 可言?
史向明在一旁静静听着,嘴角噙着胸有成竹的微笑。
他知道,接下来安倍山要说的,才是真正能撕裂这个时代认知的惊雷。
安倍山看着众人震惊的模样,心中暗自点头。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只有打破他们固有的认知,才能让这些浸淫古法的工匠和官员,真正理解兵工厂的颠覆性意义。
喜欢穿越大唐,我安史两兄弟横推天下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穿越大唐,我安史两兄弟横推天下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