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风感觉自己的神魂正在被撕裂。
一边是极致的冰冷。脚下那条血河中传来的怨念与煞气,像是亿万根淬毒的冰针,扎入他神魂的每一寸。
另一边是绝对的威严。头顶那尊白骨王座上的身影,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让他感觉自己渺小如尘埃,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那无形的压力碾成虚无。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什么东西!
他曾远远见过天宝阁那位神秘的阁主出手,引动天地之力,言出法随,那已经是神明般的景象。
可与眼前这一幕相比,阁主的力量,就像是孩童在沙滩上堆砌的城堡,而这里,是真正的、由尸山血海和法则骸骨铸就的神国!
而神国的主人,那个他几刻钟前还视作可以随意碾死的“泥腿子”,正斜倚在王座上,用看戏般的眼神,欣赏着他的恐惧。
在那道目光下,他神魂中沸腾的狂躁,那些扭曲的黑色符文,竟像是遇到了克星,纷纷瑟缩,不敢咆哮。
这是一种源自位阶的绝对碾压。
就好像,他引以为傲的修为和神魂,在对方面前,只是一个笑话。
“看到了?”
王座上的声音响起,不再是那个青年的清朗,而是混合着万千魂魄的嘶吼与血河的咆哮,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直接在他神魂深处炸响。
“你所修的‘封神策’,不过是窃取香火信仰的残次品。靠着欺骗凡人,收集那点可怜的愿力,点燃一朵虚假的魂火。风一吹,就灭了。”
王座上的李闲缓缓抬起手,指向那奔腾的血河。
“而我,以煞为薪,以怨为柴,以万灵的恐惧与臣服为食。我不需要信仰,因为我本身,就是规则。”
他顿了顿,那双倒映着万魂臣服的眼眸,终于锁定在魏长风颤抖的神魂上。
“现在,你还觉得,给一个‘亡国之君’当走狗,很可笑吗?”
魏长风的神魂剧烈波动,他想反驳,想嘶吼,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可笑?
他感觉自己才是那个天大的笑话。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棋手,至少也是天玄城这盘棋上的重要棋子。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自己连棋子都算不上,最多只是棋盘上的一粒灰尘。
而眼前这个疯子,他不是来下棋的。
他是来掀桌子,然后用桌子的碎片,给自己造一把新的王座。
李闲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几分。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向下一指。
嗡——!
在白骨王座之下,那五尊稍小的神座之旁,一片混沌的虚空中,一团微弱的光芒亮起。
那光芒不断扭曲、凝聚,隐约勾勒出一张座椅的轮廓。它虚幻不实,仿佛随时都会消散,材质非金非玉,更像是由一团浓郁的杀伐之气与铁血律令强行糅合而成。
它孤零零地悬浮在那里,与上方那六尊凝实的神座相比,显得无比寒酸、简陋。
可它依旧散发着一股……权柄的气息。
“真·平乱侯。”
王座上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施舍般的懒散。
“这是你的位置。”
“跪下,向我宣誓效忠。我不仅赐你‘紫魂参’,更赐你执掌‘平乱’之权柄。你神魂中的反噬,源于规则残缺。我便以我的规则,为你补全。”
“从今往后,你的杀戮不再是罪孽,而是平乱的功绩。你镇压的混乱,都将化为你这座神位的基石。”
魏长风死死地盯着那张虚幻的座椅,呼吸几乎停滞。
神位!
这疯子,竟然在册封神位!
不!这不是《封神策》那种窃取香火、编织谎言的虚假神位!
《封神策》是无根之木,是沙上之塔,而眼前的这个……这是直接从天地规则中撕扯下权柄,铸就的真实神座!
一个,是骗人的伪神;一个,是执掌规则的真神!自己和兄长穷极一生追求的终点,在这个疯子这里,不过是随手赏赐的起点!
他不是在画大饼,他是在用自己无法理解的方式,创造一个全新的、属于他自己的神系!
兄长魏长玉穷极一生,靠着欺瞒与算计,最终也不过是化作一尊被信仰绑架的伪神,身死道消。
而自己……现在有一个机会,得到一个真正的、虽然无比弱小,但却拥有真实权柄的神位!
代价,是臣服。
向这个来历不明,行事疯癫,却拥有神魔之力的男人,献上自己的一切。
还有得选吗?
不臣服,回去继续做阁主手下那条随时可能被抛弃的狗?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神魂在沸腾中烧成灰烬?
魏长风的神魂,不再颤抖。
他那混乱的识海中,所有的念头都在这一刻被斩断,只剩下最原始、最疯狂的求生欲和野心。
他缓缓地,艰难地,朝着那尊白骨王座,弯下了自己的“膝盖”。
这一个动作,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与尊严。
“我,魏长风……”
他的声音在神魂层面响起,带着一丝干涩与决绝。
“愿……奉您为主,以‘平乱侯’之名,为您扫平一切障碍。此身,此魂,皆为您之利刃。此誓,天地鬼神共鉴,若有违背,神魂俱灭,永不超生!”
在他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
轰!
那张虚幻的座椅猛地一震,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实质性的力量,轮廓清晰了半分,一道无形的因果之线,从座椅上射出,瞬间链接到了魏长风的神魂本源之上。
与此同时,王座上的李闲,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叮!‘规则交互’完成!目标‘魏长风’完成‘神位链接’!】
【获得新下属:真·平乱侯】
【解锁目标深层交互权限……】
成了!
李闲心念一动,那根连接着魏长风的因果线在他眼中变得无比清晰。
他甚至能通过这条线,清晰地“看”到魏长风神魂中那些正在哀嚎的、残缺的“封神策”规则碎片。
“以我之名,调和阴阳。”
李闲抬起手,对着魏长风虚虚一抓。
【法则调和】启动!
他没有去修复那些残缺的规则,那是天宝阁的核心功法,他懒得研究。
他只是粗暴地,用自己那属于“三军神主”和“邪异君主”的霸道规则,强行将那些狂暴的碎片“包裹”起来。
就像用一个铁笼子,关住了一群疯狗。
紧接着,他心念再动,将那一缕关于“紫魂参”的因果,从自己的系统空间中抽出,通过【法则调和】的能力,剥离其物质形态,只保留其最核心的“安魂”、“定神”的规则属性。
一滴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甘露”,凭空出现在他的指尖。
他屈指一弹。
那滴“甘露”划破虚空,瞬间没入魏长风的神魂眉心。
“啊——!”
魏长风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
那不是痛苦,而是一种极致的舒爽。
就像一个在沙漠中快要渴死的人,猛地灌下了一口冰泉。
他神魂中那股灼烧了数年,几乎将他逼疯的沸腾感,在这一瞬间,被一股清凉而霸道的力量彻底浇灭。
那些狂暴的规则碎片,被强行“镇压”、“安抚”,变得无比温顺。
他的神魂,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明、安宁。
也从未如此刻这般……恐惧。
这已经不是丹药或者功法的效果了。
这是神迹。
是上位者对下位者,规则层面的“恩赐”。
也就在这时,笼罩在密室中的那层晦涩灰雾,开始剧烈波动,迅速消散。
三息已到!
“侯爷,该回神了。”
李闲那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下一瞬,天旋地转。
魏长风猛地睁开双眼,剧烈地喘息着,浑身早已被冷汗湿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密室还是那个密室。
他依旧坐在那张扶手已碎的太师椅上。
门口那个穿着粗布麻衣的青年,也还是那个青年,正懒洋洋地伸着懒腰,脸上挂着那副欠揍的、玩世不恭的笑容。
那几名“天罗”精锐,依旧保持着出刀的姿势,僵立在原地,仿佛几尊雕塑。
刚才那毁天灭地般的恐怖神国,那至高无上的邪异君主,仿佛都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可……
魏长风下意识地内视自身。
神魂深处,那股沸腾的灼痛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平静。一股清凉而厚重的力量,正盘踞在他的神魂本源,将那些残缺的规则碎片牢牢镇压。
他甚至感觉,只要自己心念一动,就能调动这股力量。
这不是梦!
魏长风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那不是因为后怕,而是一种混杂着狂热、敬畏与极致兴奋的情绪。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李闲。
眼前的青年,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甚至还在掏着耳朵,吹着指甲。
可是在魏长风的眼中,这张笑嘻嘻的脸,却与那白骨王座上漠然俯瞰众生的君主面容,缓缓重合。
他再也无法安坐。
魏长风猛地从椅子上滑落,双膝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深深地低下自己的头颅,那颗曾经无比高傲的头颅,此刻却谦卑到了尘埃里。
他身后的几名“天罗”精锐,随着那股无形的威慑散去,也恢复了行动能力。他们看着自家少主这副模样,全都懵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魏长风没有理会他们,只是用一种全新的,带着颤音的恭敬语调,沉声开口。
“属下魏长风,参见侯爷。”
他顿了顿,抬手指向自己刚刚坐过的那张太师椅,声音愈发谦卑。
“侯爷,请上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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