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外,一座临时征用的别院被设为镇南王行辕。
此地守卫森严,气氛凝重,与城内桃花阁密室的经济博弈遥相呼应,却更添了几分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行辕书房内,烛火摇曳。
巨大的东南沿海舆图悬挂在墙上,上面新标注了几个醒目的红点——盐场位置、遭遇倭寇的庄园,以及那个令人心悸的名字:骷髅岛。
楚凌霄已换下夜行衣,穿着一身墨色常服,但眉宇间的戾气尚未完全消散。他负手立于舆图前,背影挺拔却透着压抑的怒火。
林玥儿坐在一旁,素手烹茶,动作行云流水,试图用茶香安抚这满室的肃杀,但她微蹙的眉心同样显露出内心的不平静。
除了他二人,书房内还有三位身着大晟水师将领服饰的男子。
为首的是陈老将军,年约六旬,鬓角斑白,面容黝黑粗糙,是常年海风侵蚀的痕迹,眼神锐利如鹰,是东南水师中少数几位未被端王势力彻底渗透、值得信任的老将。
另外两位是他的副将,神色同样凝重。
“王爷,圣女,”陈老将军声音沙哑,带着海风般的粗粝,“庄园一战,伤亡如何?那些倭寇……当真如此棘手?”他接到楚凌霄的紧急传讯,便连夜赶来,心中已是惊疑不定。
楚凌霄转过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阵亡三人,重伤七人,轻伤皆有。阵亡者,皆是一刀毙命,或被以伤换命。”
他顿了顿,声音冰寒刺骨,“那些绝非普通倭寇。其战力、配合、凶悍程度,堪比北戎最精锐的死士。更可怕的是……”
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一字一句道:“本王在与其中一头目交手时,发现其刀法中,竟夹杂着我大晟军中高级刀法‘破甲三式’的精要!”
“什么?!”
陈老将军霍然起身,满脸的不可置信,他身后的两名副将也骇然变色。
“军……军中招式?这怎么可能?!”一位副将失声惊呼。
“没什么不可能。”林玥儿放下茶壶,声音清冷,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端王既能将神机营的破甲弩私藏贩卖给倭寇,泄露几套军中刀法,又算得了什么?在他眼中,只要能达成目的,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出卖的,包括这大晟的江山社稷。”
她的话像一块寒冰,砸在每个人心头。书房内一片死寂,只剩下烛火噼啪作响。
楚凌霄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乱响:“私藏军械,勾结倭寇,泄露军机!端王余孽,罪该万死!他们这是要里应外合,祸乱东南,甚至……动摇国本!”
陈老将军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沉声道:“王爷,若真如此,形势危矣!倭寇本就凶残,若再得我军中技艺与精良军械,如虎添翼!必须尽快将其剿灭!”
“剿灭?谈何容易。”另一位副官面露难色,“骷髅岛位置不明,倭寇行踪诡秘,四海商会又在陆上为其提供掩护补给。我们水师一动,他们必然闻风而散,如何剿?”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敌暗我明,贸然出击,只会打草惊蛇。
林玥儿站起身,缓步走到舆图前,目光落在代表四海商会的标记上,又移向那片代表未知海域的蔚蓝。“强攻不行,那便……引他们出来。”
楚凌霄看向她:“玥儿,你有何计?”
林玥儿指尖轻点四海商会的位置:“四海商会如今被我们的经济战搞得焦头烂额,钱庄挤兑,市场被蚕食,他们背后的主事者,必定心急如焚,急需破局。而我们,刚刚在庄园与他们的人交过手,虽然取胜,却也付出了代价。”
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如果我们此时,再故意露出一个更大的‘破绽’呢?比如,让端王余孽认为,我们因为庄园的损失而变得谨慎,甚至……因为经济上的暂时胜利而产生了轻敌之心,将大部分力量都投入到了商战之中,从而在军事防备上,出现了疏漏?”
楚凌霄眼神一亮,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示敌以弱,引蛇出洞!”
“不错。”林玥儿颔首,“他们最大的依仗,也是他们急于使用的力量,就是那些隐藏的倭寇。我们给他们创造一个‘不得不动用’,并且‘看似必胜’的机会。”
她转向陈老将军,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陈将军,我们需要水师配合,演一场戏。”
陈老将军目光炯炯:“圣女请讲!”
林玥儿的手指在舆图上沿海区域划过,最终落在一处预设的海湾:“选一处看似重要、便于倭寇登陆突袭,实则利于我军设伏的地点。然后,散布消息,就说镇南王因清查四海商会产业、追捕倭寇不利,惹得朝中不满,陛下震怒,即将召回。王爷心灰意冷,已命部分水师战舰回港休整,准备交接事宜……而王爷本人,则会前往某处沿海要地,做最后的巡视,身边只带少量护卫。”
她顿了顿,看向楚凌霄,两人目光交汇,默契于心。
然后,她再次看向陈老将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们需要一场‘惨败’,让端王相信,我们已经无计可施,并且给了他一个可以擒贼先擒王、一举扭转局面的天赐良机。”
书房内再次陷入寂静,但这一次,寂静中涌动着的是猎杀前的兴奋与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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