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海”号战舰的舱室内,贾文那疯狂而绝望的狞笑如同冰冷的毒刺,深深扎入楚凌霄与刚刚闻讯赶来的林玥儿心中。
岭南!黑旗军!五万精锐!端王亲赴!
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敲在刚刚取得海战大捷的喜悦之上,将那份胜利瞬间砸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紧迫与凛然寒意。
楚凌霄猛地起身,甚至顾不上再处置瘫软在地、状若癫狂的贾文,一把拉起林玥儿的手腕,声音紧绷如弦:“立刻回大营!”
两人快步离开充斥着疯狂笑声的船舱,甲板上带着腥咸气息的海风扑面而来,却吹不散心头的阴云。
得胜归来的水师将士们正在欢呼,但两位核心人物脸上却不见丝毫轻松。
水师大营,主帅军帐。
巨大的大晟疆域舆图被迅速铺开,楚凌霄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东南沿海,然后急速向西、向南划过,最终死死按在了岭南那片广袤而神秘的土地上。
“五万黑旗军……隐匿多年,装备精良……” 楚凌霄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端王亲赴……这是要孤注一掷,趁朝廷主力被我们吸引在东南,打一个时间差,直插腹地!”
他猛地抬头看向林玥儿,眼中是决绝的光芒:“我们必须立刻阻止他!一旦黑旗军冲出岭南,攻占荆襄要地,南北隔断,天下必将大乱!届时烽烟四起,不知多少百姓要流离失所!”
林玥儿站在他身侧,目光同样紧紧锁在地图上。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连日奔波、海战耗神,加上这突如其来的坏消息,让她身心俱疲。
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清明冷静,如同冰雪覆盖下的火山,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不能乱,凌霄。” 她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楚凌霄焦灼的心稍稍一定,“贾文的话,未必全是真,也可能是临死前的扰乱之计。但无论如何,岭南之患,必须重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她纤细的手指在舆图上移动,先是点了点临安城,又划过江南各州府:“但我们不能所有人都去岭南。端王余孽在江南经营日久,四海商会虽遭重创,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倭寇主力虽灭,零星残党犹存。若我们倾巢而去,后方空虚,难保他们不会死灰复燃,甚至与岭南叛军前后夹击。届时,我们腹背受敌,情况更糟。”
楚凌霄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眉头紧锁:“你的意思是……分兵?”
“必须分兵。” 林玥儿语气斩钉截铁,目光坚定地迎上楚凌霄担忧的眼神,“你率麾下最精锐的骑兵,星夜兼程,直奔岭南!你的威望,你的军事才能,是稳定岭南局势、对抗黑旗军的关键!迟则生变,必须抢在黑旗军发动之前,或者至少在他们成势之初,将其扼杀!”
“那你呢?” 楚凌霄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臂,力道之大,显露出他内心的不安。让她独自留在危机四伏的江南?他如何能放心?
林玥儿感受着他掌心的力度和温度,心中一暖,却更加坚定。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露出一抹让他安心的淡笑:“我留下来。坐镇江南,稳定后方。”
她走到帐门口,掀开帘子一角,望着外面忙碌而有序的军营,声音清晰而沉稳:“江南的经济战不能停,必须趁势彻底打垮四海商会,断了端王余孽的钱粮来源。那些被压迫的商贾需要支持,临安乃至整个江南的民心需要安抚。还有……防止那些隐藏的毒蛇反扑。这些,需要不同于战场的手段。而我,有桃花阁,有商盟,有……它们。” 她意有所指,袖中的骨笛微凉。
楚凌霄看着她清瘦却挺直的背影,心中涌起万千情绪——担忧,不舍,但更多的是无比的信任与骄傲。他知道,她说得对。
江南这个看似温软,实则暗藏无数刀剑的战场,同样至关重要,而林玥儿,无疑是稳住后方的最佳人选。
她的智慧、她的手段、她与万物沟通的能力,足以应对那些诡谲的风云。
“可是……你的安危……” 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放心,” 林玥儿转过身,笑容带着一丝狡黠与自信,“我有白雪,有周先生,有刚刚归心的商盟伙伴,还有这满城的飞鸟走兽作为耳目。想动我,没那么容易。倒是你……”
她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里面清晰地映照着自己的身影,语气变得郑重无比:“岭南瘴疠之地,山高林密,敌情不明。端王既然敢亲赴,必有倚仗。你此去,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千万小心。”
楚凌霄深深地看着她,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沉甸甸的三个字:“你也是。”
时间紧迫,容不得更多儿女情长。
楚凌霄当即下令,点齐麾下最精锐的三千轻骑,携带十日干粮,卸去一切不必要的辎重,准备即刻出发,驰援岭南。
大营外,马蹄声碎,尘土微扬。三千铁骑已列队完毕,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楚凌霄一身戎装,翻身上马,勒紧缰绳。
林玥儿站在他的马前,晨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和衣袂。
就在楚凌霄准备挥手下令出发的瞬间,林玥儿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个婴儿拳头大小、造型奇特的竹制筒状物,塞到了他的手里。
那竹筒入手温润,上面刻着一些难以理解的、仿佛自然形成的纹路。
楚凌霄微微一怔。
林玥儿凝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这是我特制的信号弹。危急时放出,无论相隔多远,只要还在大晟疆土之内,凭借它与骨笛的感应……千里之外,我亦能感知。”
她无法随他亲赴险境,但至少要让他知道,无论他身在何方,面临何种绝境,她都会知道,她都会……想办法。
楚凌霄紧紧攥住那枚小小的竹筒,仿佛握住了千军万马的支撑。他深深看了林玥儿一眼,似要将她的身影刻入心底,再不犹豫,猛地一拉缰绳!
“出发!”
马蹄如雷,踏碎黎明,向着西南方向,向着那片未知而危险的岭南之地,疾驰而去。
林玥儿站在原地,望着那滚滚烟尘逐渐远去,消失在天际,久久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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