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宫主，严长老命弟子送来本月的《药性赋》默写功课，请您务必于三日内完成，送至戒律堂审阅。” 青衣弟子垂手立在门外，声音平板无波，像在宣读某种不容违抗的敕令。
凌霄（现代的）捏着狼毫笔的手猛地一紧，一滴浓墨“啪嗒”落在刚铺开的素白宣纸上，迅速洇开一团丑陋的墨迹。她盯着那墨团，感觉它像极了此刻自己憋闷到快要爆炸的心情。
**《药性赋》？又是《药性赋》！** 整整三天了！她像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被困在这间弥漫着陈旧纸墨气息的书房里，对着那些拗口晦涩、充满玄学隐喻的药性歌诀，一笔一划地临摹、背诵、默写。什么“丹砂伏火性本烈，铅汞相投走三关”……这玩意儿除了考验记忆力，跟现代药理有半毛钱关系吗？还戒律堂审阅？那老古板严松，怕不是想用这些故纸堆把她活活埋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将院中那棵老梨树新抽的嫩叶映得一片通透的碧绿。春风带着暖意，卷着不知名的野花香气，丝丝缕缕地钻进来，撩拨着她的神经。
**受不了了！再待下去我非疯了不可！** 凌霄把笔重重拍在书案上，墨汁溅上了袖口也浑然不顾。她猛地站起身，走到靠墙的巨大黄梨木衣柜前，粗暴地拉开柜门。里面整齐叠放着药王谷少宫主标配的素白长衫、月白纱袍，料子极好，绣着低调的银线云纹，却透着一股子千年古刹般的沉闷。
她的目光嫌弃地扫过这些“工作服”，最终落在衣柜最底层角落——那里胡乱塞着一套靛蓝色的粗布短打，袖口和裤腿都利落地用布带束紧，沾着几点早已干涸发黑的泥点。这是原主记忆中偶尔溜出谷采药或……溜出去散心时穿的“便装”。
“就是你了！” 凌霄毫不犹豫地扯出这套粗布衣裳，三两下换掉身上那件累赘的纱袍。动作间，她瞥见挂在墙上的霜华剑。墨色的剑鞘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泽。那晚毒虫狂涌的景象瞬间闪过脑海。
带？还是不带？
带，意味着可能再次引来那些恶心的东西，暴露这具身体的异常。
不带……在这武功高手满地走的武侠世界，赤手空拳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短暂挣扎后，对未知危险的忌惮压倒了恐惧。她咬咬牙，伸手取下霜华剑。入手冰凉依旧，那股寒气似乎能顺着经脉，稍稍抚平她内心的躁郁。她将剑用一块不起眼的灰布仔细缠裹好，背在身后，掩去了它标志性的形态。**就当带个冰镇护身符外加防身武器吧。** 她自我安慰道。
避开谷中弟子常走的路径，凌霄凭着融合的记忆碎片，熟门熟路地摸到药王谷西侧一处偏僻的角落。这里地势陡峭，石壁风化严重，几处藤蔓遮掩下，有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缝隙。这是原主多年前无意中发现的“秘密通道”。
她深吸一口气，侧身挤了进去。石壁冰凉粗糙，带着潮湿的苔藓气息，摩擦着肩背。缝隙幽深曲折，光线昏暗。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
一股带着草木清香、泥土芬芳和阳光暖意的风扑面而来，吹散了谷中那无处不在的药味和沉闷。眼前是连绵起伏的葱郁山峦，层林尽染着深浅不一的绿。远处山涧如银练垂落，在阳光下闪烁着碎钻般的光芒。不知名的野花成片成片地盛开在缓坡和溪流边，姹紫嫣红，蝴蝶蹁跹。空气清新得仿佛能洗尽肺腑里的浊气，带着自由奔放的味道。
“呼——！” 凌霄长长地、畅快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她张开双臂，贪婪地呼吸着这自由的空气，恨不得把在谷里积攒的憋闷全部吼出来。**去他的《药性赋》！去他的戒律堂！去他的少宫主！老娘要放假！**
她没有立刻深入山林，而是沿着谷口外围植被茂密、相对隐蔽的缓坡信步而行。脚下是松软的腐殖土和厚实的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缝隙洒下，在地上投下晃动的金色光斑。她像个好奇的孩子，目光流连于那些形态各异的植物。
**唔，这片叶子边缘有细密锯齿，脉络清晰……是某种清热解毒的凉茶原料？**
**这朵紫色小花成串，有独特香气……捣碎了外敷能消肿？**
**咦，这丛草……叶片背面有银色绒毛？等等！这不是银叶艾吗？提取物对疟疾有特效！这武侠世界居然也有？**
属于现代医生的专业本能和原主留下的庞大药学知识在脑中交汇、印证，让她暂时忘却了身份的焦虑和身体的谜团，沉浸在对自然造物的纯粹探索中。她甚至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削尖的小木棍（随手捡的）拨开一丛茂密的蕨类植物，观察下面潮湿土壤里几株颜色异常鲜艳的蘑菇。
“啧，红伞伞白杆杆，吃完躺板板……古人不懂微生物毒素，误食这玩意儿挂掉的可不少……”她职业病发作般低声嘟囔着，下意识想摸出随身笔记本记录——手伸到一半才想起自己现在是个“古人”，哪来的纸笔？只能悻悻作罢。
背上的霜华剑，似乎也因她放松的心境而变得不那么沉重冰冷了。阳光晒在背上暖洋洋的，驱散了剑鞘透出的部分寒意。她甚至觉得，那缕若有似无的寒气，此刻反倒带来一丝提神醒脑的舒适感。
不知不觉，她已偏离了熟悉的谷口范围，深入到了一片林木更加高大、植被也更加原始茂密的山坳。光线被浓密的树冠遮挡，显得有些幽暗。空气里的湿度明显增加，弥漫着浓郁的草木气息和淡淡的、泥土腐烂的味道。四周异常安静，只有她踩断枯枝的细微声响和偶尔几声遥远的鸟鸣。
就在她拨开一丛挂着水珠的肥大叶片，准备继续前行时，脚下猛地一顿！
前方不远处，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上，景象触目惊心！
碗口粗的小树被拦腰斩断，断口处木茬狰狞；坚韧的藤蔓被利器割得七零八落；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布片，颜色深暗，像是被血浸透后又干涸了；几处湿润的泥土被践踏得一片狼藉，形成明显的拖拽和搏斗痕迹。空气中，除了草木泥土的腥气，还隐隐浮动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腥味**！
凌霄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她立刻屏住呼吸，身体本能地伏低，迅速躲到一株巨大的、布满苔藓的古树后面，只露出一只眼睛警惕地扫视着那片狼藉的战场。
**打斗！而且很激烈！** 现代医生的冷静和药王谷少宫主本能的警觉瞬间占据了上风。她仔细观察着那些痕迹：断裂树木的切口平滑，是极其锋锐的利器所致；地面拖拽痕迹深而凌乱，显示至少有一方在重伤或失去行动能力后被强行移动；散落的布片材质普通，像是寻常江湖客的粗布衣衫……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地搜索着。突然，她瞳孔微缩！
在几片被踩进泥泞的破碎布片中，她看到了一小块约莫指甲盖大小的、被泥污半掩的布片。那布片是深灰色的，毫不起眼，但上面用暗红色的线绣着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的图案——一个由三根长短不一的竹节组成的、歪歪扭扭的“品”字形！
**丐帮！**
属于原主的记忆瞬间被激活！这是丐帮底层弟子身份标识的一种！虽然极其简陋，但绝不会认错！
**有丐帮弟子在这里遭遇了袭击？** 凌霄的心沉了下去。丐帮弟子遍布天下，虽多以乞讨为生，但内部组织严密，寻常江湖人不会轻易招惹。下手如此狠辣，直接毁尸灭迹（从痕迹看，尸体很可能被拖走了）……是仇杀？劫财？还是……有更深的图谋？
她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了几步，靠近那打斗痕迹的核心区域。越靠近，那股混杂在血腥和泥土味中的、另一股极其特殊的气味就越发明显起来。
那是一种……**甜腻到发齁、又隐隐带着一丝腥臊**的怪异气味！像是把最浓郁的劣质花香香精、腐败的蜂蜜和某种动物腺体分泌物粗暴地混合在一起，强行塞进人的鼻腔！这气味极其微弱，若非她五感敏锐（现代医生的训练加上这具身体似乎本就感知超常），几乎难以察觉。
“这味道……” 凌霄的眉头紧紧锁起。她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点沾染了暗褐色污渍（疑似血迹混合泥污）的泥土，凑到鼻尖下仔细嗅闻。那股甜腻腥臊的气味更加清晰了，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燥热感，直冲脑门。
**不对！这绝不是普通的血味！** 她脑中警铃大作。结合这气味的特征和原主庞大的医药知识储备，一个极其危险的猜测浮上心头！
**烈性媚药！而且是品质极其低劣、霸道、副作用巨大的那种！** 通常只有黑市或者一些下三滥的江湖门派才会使用这种下作手段！受害者吸入或沾染后，会迅速陷入神志不清、欲火焚身的狂暴状态，任人宰割！
**有人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袭击了丐帮弟子？目的是什么？劫色？还是……为了控制？**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比霜华剑的寒气更甚。她猛地站起身，目光锐利如刀，扫视着这片充满暴力和诡异气息的林地。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隐藏着无数窥视的眼睛。
不能再待下去了！这里太危险！无论是袭击者去而复返，还是那个中了招的倒霉蛋发狂冲出来，都不是她能应付的！
凌霄当机立断，转身就要沿着来路快速撤离。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侧前方一片茂密的、挂着深紫色浆果的灌木丛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她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动作比思维更快，身体已经做出了闪避的姿态，手也下意识地摸向了背后被灰布包裹的霜华剑柄！
“谁？！” 她厉声低喝，声音在寂静的林间显得有些尖锐。
灌木丛后没有回应。只有风吹过叶片的声音。
是野兽？还是……人？
凌霄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死死盯着那片微微晃动的灌木丛，全身肌肉紧绷，做好了随时拔剑或逃命的准备。背上的霜华剑似乎也感应到了她的紧张，一股比平时更清晰的寒意透过布帛，丝丝缕缕地渗入她的肌肤。
那片灌木丛的晃动停止了。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风。
但凌霄紧绷的神经没有丝毫放松。她缓慢地、极其小心地向后退了一步，准备随时撤离。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如同受伤野兽般压抑的**喘息声**，混杂着某种痛苦的**呜咽**，极其突兀地、清晰地，从那片灌木丛后飘了出来！
那声音……是人！而且，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凌霄的脚步猛地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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