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刮过两人裸露在外的皮肤。身后窑洞口方向传来的嘈杂人声和凌乱光柱,像催命的符咒,逼迫着李双林和赵国庆在黑暗的窑洞深处亡命奔逃。
“这边!快!”赵国庆对这里的地形似乎更熟悉一些,他在前面引路,凭借着记忆和手机屏幕那点微弱的光,在倒塌的砖石和杂物间艰难穿行。
李双林紧随其后,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窑洞里陈年灰尘的呛人味道。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声音,以及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踩踏碎石的声响。
“站住!再跑开枪了!”一个凶狠的声音在窑洞内回荡,带着明显的恐吓意味。
开枪?李双林心中一震。王猛的人竟然猖狂到了这个地步?敢在没有明确目标的情况下,对一个可能是“流浪汉”的人直接鸣枪威胁?这更加印证了他们狗急跳墙的疯狂状态,也说明对方很可能已经确定了窑洞内的人身份不一般!
不能停!停下就是死路一条!
两人拼尽全力,终于看到了窑洞深处那个因年久失修而塌陷形成的缺口。月光从缺口处洒落,如同希望的通道。缺口不大,仅容一人勉强通过,外面是陡峭的土坡和茂密的灌木丛。
“你先走!”赵国庆猛地将李双林推向缺口,自己则迅速转身,从运动包里掏出一个东西——不是枪,而是一个拳头大小、黑乎乎的铁疙瘩,上面还有一根短短的引线!
李双林一眼认出,那是老式的、用来炸鱼或者开山采石的自制土雷!赵国庆怎么会随身带着这个?!
“老赵!你……”李双林惊愕。
“别废话!快走!我断后!”赵国庆眼神决绝,脸上是一种豁出去的狰狞,“妈的,逼急了老子,谁也别想好过!” 他迅速将土雷塞进旁边一堆松动的砖石缝隙里,然后用打火机点燃了引线!
嗤——引线燃烧冒出火花和青烟。
赵国庆不再犹豫,用力将李双林推出缺口,自己也紧随其后,连滚带爬地钻了出去。
两人刚滚下陡峭的土坡,落入茂密的灌木丛中,就听身后窑洞内传来“轰”的一声闷响!声音不算巨大,但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惊人。紧接着是砖石垮塌和追兵惊恐的叫骂声!
“操!有炸药!”
“快退!快退!”
“妈的!赵国庆!是你这个老杂种!”
土雷没有造成太大杀伤,但显然有效地阻滞了追兵的脚步,制造了巨大的混乱和恐慌。
李双林和赵国庆顾不上浑身被灌木划出的伤口,借着月光和混乱,手脚并用地向着远离砖窑的荒野深处拼命逃窜。直到再也听不到身后的任何动静,两人才瘫坐在一条干涸的河沟里,靠着冰冷的泥土,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两条离水的鱼。
劫后余生的庆幸,混合着对刚才惊险一幕的后怕,让两人的心脏久久无法平静。
“老赵……你……你怎么会带着那东西?”李双林看着身旁同样狼狈不堪的赵国庆,心有余悸地问道。他无法想象,一个老警察会随身携带这种违禁的爆炸物。
赵国庆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泥土,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和苦涩,他喘着粗气说道:“李镇长……你以为,王猛在派出所里,就只是排挤我那么简单吗?”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压抑,仿佛要将积压多年的怨愤和恐惧都倾吐出来:“他在所里,那就是土皇帝!一手遮天!教导员被他架空,几个副所长要么是他的人,要么敢怒不敢言。关键岗位,像治安队、刑侦队、甚至是内勤财务,全都被他的亲信把持着!”
“我之前……之前也不是没想过反抗,收集过一些他违纪的小证据。”赵国庆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可还没等我有所动作,就有人在我家门口放了一把带血的刀!我女儿放学路上,被几个混混莫名其妙地推搡恐吓!我老母亲家的窗户,半夜被人用砖头砸碎!”
李双林听着,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他没想到,王猛在内部的清洗和控制,竟然如此酷烈和无法无天!
“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了,在派出所内部,我斗不过他,也保护不了我的家人。”赵国庆的脸上露出深深的无力感和屈辱,“我认怂了,调到了闲职,装作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这个土雷……是以前收缴上来,本该销毁的,我……我偷偷留了一个,藏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我就想着,万一……万一哪天他们真要对我家人下死手,我就抱着它,去找王猛同归于尽!”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一个小人物在强权压迫下的绝望、愤怒和最后一点可怜的、用以自保的疯狂。这不是一个警察该有的行为,却是一个被逼到绝境的丈夫、父亲最真实、最无奈的选择。
李双林沉默了。他能够理解赵国庆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压抑的怒火。在绝对的权力和暴力面前,个体的反抗显得如此渺小和无力。
“所以,李镇长,”赵国庆转过头,看着李双林,眼神里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当你找到我,当你拿出那个账本的时候,我才觉得……才觉得这口憋了这么多年的恶气,有可能出了!这青云镇的天,有可能真的会亮!我这才……这才把它带在身上,想着关键时刻,或许能派上用场。”
今晚,它确实派上了用场,救了两人的命。
李双林伸出手,用力拍了拍赵国庆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他知道,眼前这个老警察,已经将身家性命和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自己身上。
“放心吧,老赵。”李双林的声音坚定而有力,“这样的日子,很快就会结束了。我们手里有账本,有线索,现在还有了陈静这条可能的通道。王猛嚣张不了多久了!”
他顿了顿,想起赵国庆刚才情急之下喊出的“秘密账本”,追问道:“你刚才说,王猛还有一个秘密账本?”
赵国庆点了点头,神色凝重:“这只是我的猜测,或者说,是所里一些老人在私下流传的说法。王猛这个人,极其狡猾和多疑。他不可能完全信任刘富贵,甚至不可能完全信任他那些亲信。像他们这种捞偏门的,最怕的就是黑吃黑和分赃不均。所以,很多人都猜测,王猛手里一定还有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记录着最核心交易和资金往来的秘密账本,可能是以电子形式,也可能藏在某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这既是他控制其他人的把柄,也是他为自己留的后路。”
秘密账本!控制与反制的手段!
李双林眼中精光一闪。如果真有这个东西,那它的价值,可能比他现在手中这个记录分赃的笔记本更大!因为它可能记录着与更高层保护伞的交易,记录着那些无法见光的巨额资金的最终去向!
“这个消息很重要!”李双林沉声道,“如果我们能找到这个秘密账本,那就不止能扳倒王猛,甚至能将他背后的保护伞连根拔起!”
“可是,王猛藏东西,肯定极其隐秘。”赵国庆皱起眉头,“想找到,谈何容易。”
“再隐秘,也会有蛛丝马迹。”李双林目光深邃,“这就需要我们从长计议,双线并进了。”
他看了看四周,夜色深沉,远处似乎有手电光在晃动,追兵可能正在扩大搜索范围。
“这里不能久留。”李双林站起身,“我们得立刻分开走,目标太大。老赵,你回镇上,务必小心,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留意王猛和他核心亲信的动向,特别是他们是否有异常的资金调动、准备外逃,或者……寻找、转移重要物品的迹象!”
“明白!”赵国庆也站了起来,紧了紧身上的运动包,“李镇长,那你呢?你去哪儿?”
“我自有去处。”李双林没有明说,“我们保持单向联系。下次见面,或许就是我们收网的时候!”
两人用力握了握手,眼神交换了彼此的信任和决心,然后迅速分开,如同滴入大海的水滴,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向着各自既定的方向和使命,继续潜行。
荒野重归寂静,只有夜风吹过干涸河床的呜咽,仿佛在低语着即将到来的、更加猛烈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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