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阁内,万籁俱寂。
涂山幺幺感觉自己的血液,在这一瞬间,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她怔怔地看着渊皇摊开在她面前的那只手。
那是一只近乎完美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匀停,每一寸线条都像是经过最精密的计算和雕琢。可就是这样一只手,手心与手腕处,却盘踞着丝丝缕缕、如同蛛网般的黑色纹路。
那些纹路极淡,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但它们却像是活物,在皮肤下缓慢地蠕动,散发着一种深入骨髓的、不祥的气息。
那不是魔气,而是一种比魔气更深沉、更本质的败坏。
是缘法的腐朽。
涂山幺幺在魔界边境那个村落里见过类似的形态,村民们被扭曲的红线连接,身上便会浮现淡淡的黑气。但那些黑气与渊皇手上的相比,简直是溪流与深海的差别。
渊皇手上的这些黑线,已经不再是外来的污染,它们仿佛已经与他的血肉、他的命脉、他本身的存在,彻底融为了一体。
“我的‘缘’,也有些乱了。”
渊皇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现在,你来帮我理理。”
涂山幺幺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理理?怎么理?
这可是渊皇!三界之内最顶尖的存在,他的“缘”,牵扯的是何等庞大的因果?别说去理顺了,她光是站在这里看着,都感觉自己的神魂在微微刺痛,仿佛在直视一轮被墨汁浸染的太阳。
这已经不是期末考试了,这是让她一个刚学会加减乘除的小学生,去解一道关乎宇宙生灭的终极难题。
而且,考官就坐在对面,你答错了,他不会给你打零分,他会把你撕了。
涂山幺幺的喉咙发干,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脚后跟撞在了冰冷的石桌腿上,发出一声轻响。
渊皇的目光没有丝毫变化,那只摊开的手,也依旧稳定地悬停在半空中,既没有催促,也没有收回,只是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姿态,等待着她的回应。
拒绝?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掐灭了。她毫不怀疑,只要她敢说出一个“不”字,下一秒,这座藏书阁就会成为她的坟墓。
她的小脸一阵白一阵青,心里的小人已经抱头痛哭了三百回合。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狐生会如此艰难?
在青丘,她因为绑错红线天天被罚抄狐族戒律;来了魔宫,她以为自己是阶下囚,结果成了打杂的,先是当铁匠,再是当片警,现在好了,直接一步到位,成了这位病娇魔头的私人……缘法律师兼心理医生兼物理治疗师?
这活儿有加班费吗?有五险一金吗?最重要的是,有生命安全保障吗?
答案显然都是否定的。
在渊皇那深不见底的目光注视下,涂山幺幺悲哀地发现,自己别无选择。
她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挪动着步子,重新回到了书桌前。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那双微微发颤的手稳定下来。
“魔……魔尊大人,”她的声音细若蚊蚋,“您的这个……情况比较复杂,我……我需要先看看。”
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专业、最委婉的措辞了。
渊皇不置可否,只是手腕微微一沉,离她更近了些。
涂山幺幺认命地闭了闭眼,伸出了自己的手。她的指尖,离渊皇的手掌,还有一寸的距离。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皮肤上传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与那些黑色纹路散发出的死寂气息,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缘法秘典》里从未记载过这种情况。秘典里讲的,都是如何修复外物,如何调解两个独立个体之间的缘法。可眼下,这混乱的缘法,就长在渊皇自己身上。
它就是他的一部分。要梳理它,就等于要直接干涉渊皇本身的存在。
涂山幺幺的手指,颤抖得更厉害了。
“怕了?”
渊皇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探究。
涂山幺幺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撞入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嘲讽,也没有不耐,只有一片平静的、仿佛能倒映出万物本相的深渊。
他不是在威胁她,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是啊,她怕得要死。
可恐惧解决不了问题。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身后是万丈悬崖,面前是唯一的、通往未知生死的独木桥。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涂山幺幺忽然就不抖了。她咬了咬下唇,那点刺痛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明了几分。她的小脸上,浮现出一种破罐子破摔般的决绝。
不就是理一理吗?理就理!大不了就是被反噬得神魂俱灭,反正她涂山幺幺的狐生,本来就是一出接一出的闹剧,死在给魔尊“看病”的岗位上,说出去好像也挺……悲壮的?
这么一想,她心里那股劲儿反而上来了。
她不再犹豫,指尖轻轻地、试探性地,触碰到了渊皇的手心。
触碰的瞬间,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同时通过指尖传来。
他的皮肤,是冰凉而细腻的,如同上好的冷玉。但当她的指尖划过那些黑色的纹路时,一股阴冷、死寂、充满了腐朽与终结意味的气息,便顺着她的指尖,悍然侵入。
涂山幺幺闷哼一声,只觉得自己的指尖仿佛被无数根淬了毒的冰针扎刺,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她体内的九尾狐仙力本能地运转起来,形成一道屏障,将那股不祥的气息堪堪挡在指尖之外。
好霸道的力量!这还仅仅是无意识的逸散。
渊皇的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能感觉到,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些黑线时,自己体内那些沉寂了千百年的混乱因果,竟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骚动。
涂山幺幺不敢大意,她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指尖,学着《缘法秘典》上的方法,去“感知”这些黑线的本质。
丝丝缕缕的信息碎片,混杂着庞大而混乱的情绪,涌入她的脑海。
她“看”到了。
那不是线,那是一条条已经干涸、断裂、甚至相互缠绕成死结的黑色河流。每一条河流,都代表着一道本该正常流转的“缘”。
有与天地灵气相连的“吐纳之缘”,如今却被彻底堵塞,河道中淤积着黑色的泥沙,导致他无法从外界汲取分毫灵力,只能依靠自身。
有与万千生灵相系的“因果之缘”,如今却扭曲成了纯粹的“憎恨”与“毁灭”,每一次心跳,都向外辐射着恶意,让他所过之处,万物凋零。
还有一道……一道本该是金色,象征着“守护”与“责任”的缘,如今却碎裂成了无数片,每一片都漆黑如墨,散发着无尽的悲伤与……背叛。
涂山幺幺的心神巨震,光是感知这些破碎的缘法,就让她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一片由绝望和痛苦构成的海洋,几乎要被溺毙。
她强行稳住心神,从这片混乱中挣脱出来,小脸已经一片煞白,冷汗浸湿了额前的碎发。
“如何?”渊皇的声音再次响起。
涂山幺幺睁开眼,喘着气,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复杂。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魔宫总是如此阴冷,为什么渊皇的身上总是带着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寂。
他像是一座被世界隔绝的孤岛。
所有的生机与善缘都流不进去,所有的死寂与恶果都沉淀在内。
“很……很乱。”她艰难地吐出三个字。
渊皇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那就理。”他的语气,简单得像是在命令她整理一个杂乱的房间。
涂山?幺苦着脸,这哪里是房间,这分明是一个即将爆炸的军火库啊!
她知道,不能再拖了。她定了定神,开始思考对策。强行剪断这些黑线,无异于自杀,反噬之力能瞬间将她化为飞灰。唯一的办法,是像疏通河道一样,先找到堵塞的源头,再用新的、正确的缘法之线,去引导它,修复它。
她决定从最简单的一条开始。
那条被堵塞的“吐纳之缘”。
她指尖一凝,一根散发着柔和白光的、代表着“修复”与“疏通”的缘法之线,缓缓凝聚成形。这是她修复古籍封印时用过的线,相对比较熟悉。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根白线的顶端,刺向渊皇手心那条代表“吐纳之缘”的黑色纹路。
就在白线即将触碰到黑线的一刹那。
“等等。”渊皇忽然开口。
涂山幺幺的动作一僵,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只见渊皇的另一只手抬起,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了她手腕上那根一直与他相连的、属于他们俩的姻缘红线。
“用这个。”他看着那根粉红色的丝线,眼底闪过一丝玩味的光。
涂山幺幺彻底傻了。
用……用姻缘红线?去修复他体内混乱的缘法?
这算什么?用谈恋爱的方式来治病吗?!
这大魔头是不是疯了!
然而,渊皇的表情却不似玩笑。他捏着那根红线,指尖微微用力,一股精纯的魔气顺着红线,灌入了涂山幺幺的体内。
那魔气冰冷而霸道,却没有伤害她,反而像一个向导,强行将她的注意力,引向了那根属于他们俩的姻缘红线。
在魔气的引导下,涂山幺幺惊骇地发现,这根看似普通的姻缘红线,它的另一端,并非只是简单地系在渊皇身上,而是深深地扎根于他体内那片混乱缘法的最核心!
它像是一座建立在风暴眼之上的、唯一的桥梁。
“看到了吗?”渊皇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它,才是唯一的‘缘起之物’。”
他松开手,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那双深渊般的眼眸里,映着她错愕的倒影。
“现在,用它,来理顺我的第一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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