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围城之困
楚歌 完成了一次 对西部废墟地带 的例行巡逻，返回城内时，已是 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透过冥川红幕已极为稀薄）给这座伤痕累累的城市 镀上了一层 虚幻而脆弱的暖金色。空气中 弥漫着 炊烟、消毒水和一种 难以言喻的、属于大量人群聚集的 生活气息。街道上，行人 比往日多了些，虽然 大多面带菜色、行色匆匆，但 至少 有了一丝 活泛的动静。
他没有 直接返回驻地，而是 拐进了 靠近灵调局办公楼 的一个 由反AI协会协助搭建的、相对整洁的公共食堂。这里 主要供应 协会成员、技术人员和部分轮休的士兵，伙食标准 比难民营的粥棚 稍好一些。
刚打好一份 简单的饭菜（杂粮饭、一份煮豆子、一小块咸鱼），楚歌 就听到 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 从身后传来：
“楚歌？”
他转过身，看到 张明远 和 李悦 正端着餐盘，站在不远处。张明远 脸上带着 温和的笑意，李悦 则 微微抿着嘴，眼神中 闪过一丝 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有欣喜，有感慨，或许 还有一丝 时过境迁的疏离。她 比学生时代 清瘦了许多，原本 柔顺的长发 剪成了 利落的齐肩短发，穿着 一身洗得发白的 工装裤和衬衫，但 那份 干净秀雅的气质，依然未变。
“张明远，李悦。” 楚歌 点了点头，语气 一如既往的简洁，但 眼神 柔和了些许。在东离市沦陷前的 那段青春岁月里，张明远是他尊敬的师长，而李悦……则是 许多男生心中 一抹 朦胧的亮色。灾难 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轨迹，能在这里 重逢，本身就是一种 难得的缘分。
三人 找了一张 靠角落的安静桌子 坐下。气氛 起初 有些微妙的沉默。还是张明远 先开了口，打破了僵局：
“刚巡逻回来？辛苦了。最近西边……情况怎么样？” 他 推了推眼镜，语气中 带着关切。作为反AI协会的技术骨干，他 深知 前线情报的重要性。
“嗯。鬼物的活动 更有组织了，小规模冲突 比前阵子频繁。” 楚歌 言简意赅，并没有 提及 上次深入节点 看到的 那令人不安的“人鬼协作”景象，那属于高度机密。
李悦安静地 小口吃着饭，偶尔 抬起眼帘，悄悄打量一下 对面 这个 气质已然 截然不同的老同学。曾经的楚歌，虽然也沉默寡言，但 身上 更多的是 一种 属于优等生的 内敛和书卷气。而现在的他，坐在那里，就如同一柄 收入鞘中的利剑，看似平静，却 无时无刻不散发着 一种 经历过无数血火淬炼的 凌厉与沉稳。这种变化，让她 既感到陌生，又 不由得 心生敬意，还有一丝…… 难以言喻的酸楚。
“你们协会这边，最近还好吗？” 楚歌 主动问了一句。他 知道 反AI协会 在符文防御和能量技术方面，给了青霖市 很大的支持。
“还好，还好。” 张明远 笑了笑，笑容中 却带着一丝疲惫。“就是 人手还是紧张，材料也缺。特别是 一些关键的灵能传导材料，都被‘智械未来’那样的巨头垄断着，我们 只能想办法 替代或者回收利用。” 他 顿了顿，目光 扫过食堂里 那些 面色疲惫但眼神专注的协会成员，叹了口气：“不过，比起外面那些…… 唉，我们已经算幸运的了。至少，还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有口饭吃，还能 做点有意义的事。”
他的话，自然而然地将话题 引向了 城内的难民。李悦 也 放下了筷子，轻声接话道，语气中 带着 压抑不住的愤懑和无奈：
“是啊……我们协会 每天去难民营 帮忙做普查和防疫的时候，看到那些老人和孩子……心里就特别难受。很多人 都在问，为什么 不能去东海市，或者其他更安全的地方？为什么 非要挤在这个……这个随时可能被鬼物攻破的地方？”
她看向楚歌，眼神清澈，却 充满了困惑：“楚歌，你在外面见得多，你说……其他地方，真的就 容不下我们这些人吗？ 难道 大夏王朝 就 眼睁睁看着 青霖市 独自承受这一切？”**
楚歌 沉默了一下。他 并非 不了解情况，只是 平日里 很少去思考 这些 宏观而残酷的问题。他的战场，在城墙之外。但 面对张明远和李悦，他 还是 整理了一下思绪，说出了 自己所知道的事实：
“不是不想走，是…… 走不了。” 他的声音 低沉而平静，却** 揭露了一个 血淋淋的现实。
“东离市陷落后，逃出来的人，最初 也是涌向 周边的城市，比如东海市。” 楚歌 缓缓说道，仿佛在 陈述一件 与己无关的往事，但 紧握的筷子 却 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但很快，东海行省 就 颁布了 ‘紧急状态移民管制条例’。”
“条例规定，只有 持有东海市常住户籍、或在东海有 稳定工作及固定资产、或能证明 有直系亲属在东海且有能力供养 的难民，才能 申请临时居留。而且，名额 极其有限。”
张明远苦笑一声，补充道，语气中 充满了 知识分子的洞见和悲哀：“说白了，就是 一场 赤裸裸的 资源筛选。有钱有势的，有技术有门路的，早在灾难初期，就 通过各种渠道，举家迁走了。就像……就像我们学校的王校长一家，据说 在陷落前一周，就接到了东海方面的‘借调函’，全家都搬过去了。”
李悦咬了咬嘴唇，眼圈有些发红：“剩下的，就是我们这些 普通人……工人、农民、小职员、学生……我们没有钱，没有势，没有哪个城市愿意凭空接收 几十万 一张张 只会消耗粮食的嘴。东海市 自己也有 几百万市民要养活，他们 害怕 难民的涌入，会 挤占他们的资源，引发骚乱，降低他们的生活水平……甚至，他们 还害怕 我们之中 混入了 被鬼气侵蚀的‘感染者’，带来不可控的风险。”
“所以，” 楚歌 总结道，声音 冷峻如铁，“青霖市，就成了 一道闸。王朝和东海行省，需要我们 在这里 挡住鬼物，为他们 争取时间。但同时，他们也 绝不会允许 我们这些‘负担’，轻易涌入他们的‘安全区’。我们……是被留下断后的人。”
这番话，如同 一盆冰水，浇灭了 李悦眼中 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她 低下头，肩膀 微微颤抖。原来，不是 他们不想逃离地狱，而是 整个世界，早已 将他们 拒之门外。他们的坚守，从一开始，就带着 一种 被遗弃的悲壮。
张明远 拍了拍李悦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 看向楚歌，眼神 变得 异常坚定：“所以，我们 更没有退路了。青霖市 守不住，我们 就是死路一条。守住了，这里 就是我们 唯一的家园。这或许 就是为什么，吴市长 要不惜一切代价 搞来装备，为什么 周副市长 日夜操劳，为什么 像你这样的人，要一次次 冒着生命危险 出城清剿。因为我们无路可退，只能 背水一战。”
食堂里，灯火昏黄。三人围坐在 这张简陋的餐桌旁，沉默地吃完了 这顿 滋味复杂的晚饭。窗外，是百万难民 赖以苟活的 临时栖身之所；远方，是冥川节点 永不熄灭的 血红天幕。
这一刻，他们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地认识到：青霖市不仅仅是一座 需要守护的城市，它更是一道隔绝绝望与…… 被遗弃者 最后希望的脆弱屏障。他们的命运，早已 与这座城市，牢牢捆绑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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