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成了许涛新的牢笼。这里没有车间的嘈杂，却也失去了放风的自由。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像一只只冰冷的眼睛，记录着他的一举一动。
周启明给了他三天时间，交出第一份“梦中学问”的记录。
许涛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空白的稿纸，阳光透过铁栅栏，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握着笔，迟迟没有落下。
按照师父的吩咐，他需要交出一些“真东西”，但又必须是经过删减、扭曲，甚至掺杂了错误的“残次品”。这需要极高的技巧，既要显示出价值，让周启明看到“研究的希望”，又不能让他获得真正核心的、可能带来危害的知识。
他回忆着《青囊妖书》筑基篇中，关于“气血搬运”和“筋骨锤炼”最基础的部分。这些内容对于普通人而言，已是强身健体的无上法门，能显着提升身体机能，但离“引气”和“望气”的境界还差得远。
他开始动笔，刻意用生涩、幼稚的语言描述：
“梦里老头说，人身体里有一股‘活气’，像水一样流动。他教我怎么让这股‘活气’在胳膊和腿上多走几圈，走多了，好像力气会大一点，跑起来也快一点……”
他写下了一个简化了九成九的“气血温养法”，只涉及几条最粗浅的经络运行路线，并且隐去了关键的呼吸配合与意念引导。
接着，他又开始“记录”关于战斗的部分。他结合“青木长生拳”的一些基础发力姿势，以及对人体关节弱点的认知，编造了几招看似精妙、实则破绽明显的“擒拿手”和“卸力技巧”。
“……老头还在我身上比划，说碰到人抓你这里（指向手腕），你就抠他这里（指向对方虎口），力气好像就被卸掉了……我也不知道为啥，感觉挺神奇的。”
他写得断断续续，不时停下来“苦思冥想”，甚至故意写错几个字，涂改成一片，完美扮演了一个在努力回忆模糊梦境、并将晦涩知识艰难转化为粗浅理解的少年。
三天后，他将这十几页涂改得乱七八糟的“心得”交给了周启明。
周启明拿到那份稿纸，看得异常仔细，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许涛的心悬着，不知道能否骗过这个精明如狐的男人。
“活气？水流？”周启明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许涛，“你在运转这所谓的‘活气’时，有什么具体感觉？”
许涛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回答：“就是感觉……身体里面有点发热，好像有蚂蚁在爬，练完了会有点累，但睡一觉起来精神很好。”
他描述的是最表层的气血活跃现象，完全掩盖了灵气运转的真实感受。
周启明沉默了片刻，忽然将稿纸往桌上一拍，声音冷冽：“你在撒谎！”
许涛心中猛地一沉，几乎要以为计划败露。
却听周启明继续说道：“根据我这几天查阅的古籍和一些内部资料，真正高深的气功修炼，初期必有‘气感’，如温汤沐浴，如蚁行虫爬！你描述的太过模糊简陋！是你根本没认真回忆，还是那个‘梦’本身就有问题？”
原来他怀疑的是“梦”的真实性和知识的完整性，而非内容本身。许涛暗自松了口气，脸上却露出委屈和惶恐：“教导员，我真的尽力了！那个梦断断续续的，很多地方都记不清了，就像……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在看，能看到个大概，细节都很模糊。”
他这番说辞，反而更符合“梦境传承”的离奇特征。
周启明盯着他看了许久，眼神中的怀疑稍稍减退，但探究的欲望却更浓了。
“模糊……那就继续‘梦’！继续想！”他命令道，“从今天起，你每天交一份记录给我，哪怕只有一个字的新发现！我会找人来验证你这些东西的真伪。”
他所谓的“验证”，显然不是好事。
几天后，许涛在图书馆的窗外，看到了令人心悸的一幕。
放风广场上，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眼神空洞如同傀儡的囚犯，正在一名狱警的监视下，笨拙地演练着他记录中那几招“擒拿手”和“卸力技巧”。那人的动作僵硬变形，不仅毫无威力，反而因为发力错误，几次扭伤了自己的关节，脸上却毫无痛苦的表情。
许涛瞬间明白了，周启明在用活人做实验！验证他那些“梦中学问”的可行性和危险性！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意识到，自己编造的这些“假货”，很可能正在给其他囚犯带来真实的伤害。而周启明的冷酷与不择手段，也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当晚，他再次见到刘老头时，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一丝愧疚：“师父，周启明他……”
“我知道了。”刘老头打断他，脸色同样凝重，“我看到了。这不怪你，是我们都低估了他的疯狂和底线。但事已至此，你更不能停。”
“为什么？难道要继续帮他害人？”
“不。”刘老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正因为他在验证，你才更要继续。下次记录，你在那些错误的发力方式里，巧妙地加入一点‘修正’，让那些按照错误方法练习的人，不仅无法伤敌，反而会气血不畅，肌肉酸软，暂时失去力气。”
许涛眼睛一亮：“师父您的意思是……让我通过这种方式，暗中破坏他的实验，保护那些被用来试验的人？”
“没错。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你要让他觉得，不是你的‘学问’有问题，而是他找来的人太蠢，无法理解其中的精妙。同时，偶尔夹杂一点点真正有用的、无关痛痒的小技巧，吊住他的胃口。”刘老头沉声道，“这是一场危险的游戏，许涛。你在用笔做武器，与他隔空博弈。”
许涛重重地点了点头，感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但目光却愈发坚定。
他拿起笔，看着空白的稿纸，仿佛看到了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他知道，下一次交给周启明的“梦中学问”，必须更加精心设计。既要保护无辜者，又要继续迷惑那个贪婪的“观察者”。
而在这场博弈的深处，一个新的疑问在他心中升起：周启明如此迫切地想要获得超乎常人的力量，甚至不惜用活人实验，他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对付那个伤了他的玄医会高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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