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宗的晨钟撞破第三遍雾色时，林渊正蹲在丹殿后巷的青石板上。
他指尖摩挲着腰间新挂的内门弟子玉牌，耳尖还残留着方才演武场传来的喧哗——那是宗门大比榜更新的动静，而他的名字，正端端正正嵌在“幽冥秘境”准入名单的第十三位。
“林渊！” 粗哑的唤声惊得他抬头，丹殿杂役老张头拎着半桶洗丹炉的黑水，正从月洞门里探出头：“殿主让你去前堂，说秘境名额的事要当面交代。” 林渊起身拍了拍衣摆，目光扫过院角那株老银杏。
三日前他在这树下炼出七转逆火丹时，陆子墨的袖扣还砸在树根处，现在那枚鎏金云纹扣已不知被谁扫进了泥里。
他摸了摸怀里的清神丹瓶，喉结动了动，跟着老张头往丹殿走。
前堂的檀香比往日浓了三分。
陆子墨正背对着门站在香案前，玄色道袍上的丹纹金线被熏得有些发暗。
听见脚步声，他猛地转身，眉峰倒竖：“林师弟好手段，才入内门三月，倒把丹殿的风头都抢尽了。” 林渊垂眼盯着对方靴尖——那是双新纳的云纹皂靴，鞋跟沾着未擦净的泥点，显然是刚从长老院回来。
他从袖中取出青瓷瓶，推到案上：“师兄前日说灵识总被丹火扰动，这是改良的清神丹，加了半钱雪魄花。” 陆子墨的手指在案上叩出急响。
丹斗那日风无痕当众说他“守死规矩”的话，此刻正像根刺扎在喉管里。
他盯着青瓷瓶上的冰裂纹，突然伸手攥住瓶颈：“你当我是三岁孩童？”
“师兄若不信，”林渊退后半步，声音像浸了山泉水，“可让丹殿试药童先服。 我昨夜推演过三十一遍，这丹的火候......“ “够了！”陆子墨摔开瓷瓶，却在瓶子要落地时又慌忙接住。
他盯着瓶身映出的自己——眼底血丝密布，分明是这几日为打压林渊四处奔走，连静室都没睡安稳。
他捏开瓶盖倒出一枚丹丸，狠狠塞进嘴里。
苦凉的药气在舌尖炸开，却不像寻常清神丹那样带刺喉的辛味。
陆子墨闭了闭眼，只觉识海深处浮起层薄雾，那些因嫉妒和愤怒凝成的乱麻竟慢慢松开了。
他猛地睁眼，正撞进林渊平静的目光里。
“谢师兄赏脸。”林渊拱了拱手，转身要走。
“等等。”陆子墨捏着空瓶，指节发白，“三日后秘境开启，你最好......”他顿了顿，到底没说出“死在里面”的话，只把瓷瓶重重按在案上，“别让丹殿丢脸。” 林渊走出丹殿时，日头已爬到了飞檐角。
他望着檐下摇晃的铜铃，摸了摸袖中被体温焐热的古图——那是方才风无痕在密室里塞给他的。
老丹师的手背上全是丹火灼的疤痕，展开泛黄绢帛时，指甲缝里还沾着朱砂：“百年前有个丹师进幽冥秘境，在石殿里得了本《万毒经》，后来被毒煞反噬而死。 他临终前画了这图，说石殿的方位......“ 绢帛上的红点突然跳了跳。
林渊垂眸，看见自己手腕上的碑纹正泛着微光，像有根无形的线，牵着他往西北方去。
他攥紧绢帛，指节发白——这方向，和昨夜推演“影鳞蟒”弱点时，碑纹发烫的位置完全重合。
“小渊。” 温柔的唤声从丹藏阁二楼飘下来。
白芷立在雕花栏杆后，素白裙裾被穿堂风掀起一角，腕间银饰轻响如铃。
她手里捧着个乌木匣，匣盖上的锁扣生着细密的铜绿，显然有些年头了。
林渊拾级而上，闻到熟悉的茉莉香——和三日前她院里的一样。
白芷打开木匣，里面躺着枚巴掌大的罗盘，指针是用某种兽骨磨成的，此刻正缓缓转动：“这是灵觉罗盘，能感应十里内的妖兽气息。”
她指尖拂过罗盘边缘的刻痕，“我师父当年进幽冥秘境时用过......”
“师姐。”林渊突然出声，“那日你让我走，可我不能。”他望着她鬓角新添的银饰，想起母亲总说，银饰响的时候，是有人在念着你，“我娘的病需要千年朱果，而幽冥秘境......”
“我知道。”白芷合上木匣，塞进他手里，“所以更要小心。 陆家那老东西最近总往长老院跑，叶凌风那小子......“她突然顿住，望着窗外掠过的白影，”你今夜回青竹村吧，你娘昨日让张婶带话，说晒了新笋干。“
月上柳梢时，林渊蹲在青竹村口的老槐树上。
他望着月光下两个鬼祟的身影——一个穿青布短打，腰间别着药锄，另一个裹着灰麻斗篷，正把一锭银子塞进猎户老陈的手里。
“九阳山后崖的乱葬岗？”老陈搓着银子，声音发颤，“十年前那场山火，说是烧了妖兽巢穴，可我亲眼见着......”
“嘘。”灰麻斗篷压低声音，林渊却已听出那是叶凌风的嗓音。
他望着对方指尖闪过的幽蓝灵光——那是玄霄门特有的引魂香，用来掩盖修士气息的。
碑纹在腕间发烫。
林渊闭了闭眼，脑海里浮现出推演台的青铜纹路：叶凌风三日前在演武场与外门弟子赌斗，故意输给练气七层的李二狗；昨日辰时去了西市，买了三斤朱砂和两捆黄纸；今夜出现在青竹村......
“他在找幽冥秘境的入口。”林渊跳下树，足尖点地掠过草尖。
等他再抬头时，两个身影已消失在山路上。
他摸出怀里的灵觉罗盘，指针突然疯狂转动，指向村东头的老井——那口井，他幼年时曾跟着父亲下去打过水，井底有块刻着奇怪纹路的青石板。 回到云鹤宗时，更鼓刚敲过三更。
林渊坐在静室案前，铺开信笺：“风前辈台鉴：叶某近日行踪可疑，似与玄霄门有关......”他蘸了蘸朱砂，最后写了个“查”字，吹干墨迹，折成纸鹤。
纸鹤振翅飞向窗外时，林渊走到窗边。
月光漫过他的肩，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影子。
他望着远处隐在雾中的九阳山，想起白日里推演的影鳞蟒——那妖兽的幻术弱点在火属波动，而他袖中的逆火丹方，此刻正与碑纹共鸣着发烫。
“三日后。”他对着月光喃喃，“该去会会这局棋了。” 窗外突然掠过一只夜枭，啼声惊碎了满院月光。
林渊望着夜色深处，隐约看见幽冥秘境的方向，有团青雾正缓缓升起，像只睁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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