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术那声狂暴的怒吼和凄厉的总攻号角，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所有蛮族骑兵残存的理智上。耻辱、愤怒、以及嗜血的贪婪，瞬间压过了对那片诡异泥泞的恐惧。剩余的近两千骑兵，无论轻重，眼睛彻底红了，如同决堤的狂潮，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不顾一切地涌向前方！
这一次，没有试探，没有保留。轻骑不再珍惜马力，重骑不再顾及阵型，所有人只有一个念头——冲过去！踏平那座该死的泥巴城！将里面每一个秦人的骨头都碾碎！
轰隆隆——！！！
前所未有的马蹄声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音浪，仿佛天崩地裂！整个黑石滩都在剧烈颤抖，碎石在地面上弹跳，泥墙上的尘土簌簌落下。蛮族骑兵冲锋卷起的烟尘遮天蔽日，仿佛一头吞噬光线的巨兽，张开了狰狞的大口。
“来了！全都来了！” 二牛的声音带着破音的嘶哑，他看着那无边无际涌来的骑兵狂潮，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墙头上，刚刚因重骑受挫而升起的士气，瞬间被这更加恐怖的攻势压了下去。许多士兵的脸色变得惨白，呼吸急促，握着武器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柱子感觉自己的膀胱一阵发紧，几乎要控制不住。
秦战的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乱！这座“打狗城”唯一的生机，就在于这半圆形的死亡阵地和严明的纪律！
“弩手！三队轮射！不间断！给老子把他们压死在泥地里！” 秦战的吼声如同炸雷，在喧嚣中劈开一条通道，“长戟手预备！堵住所有缺口！擅退者，斩！”
他的命令简单、粗暴，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
第一波蛮族骑兵，主要是轻骑和部分发狠的重骑，如同海啸的第一排浪头，狠狠撞进了那片夺命的泥泞地带！
悲剧再次上演！高速冲入泥地的战马纷纷失蹄、陷入，速度骤降，阵型瞬间混乱不堪！人仰马翻的景象比之前更加惨烈，泥浆被疯狂搅动，混合着鲜血，变成了一种暗红色的、粘稠的浆糊。
然而，这一次，蛮族的人数太多了！前排的倒下，后排的踩着同伴和战马的尸体，或者凭借着一股悍勇和运气，竟然硬生生冲过了这片死亡区域！虽然速度大减，队形散乱，但他们终究是冲了过来，嚎叫着扑向那道矮矮的泥墙！
“瞄准！射！”
秦战的声音冰冷无情。
“嗡—嗖嗖嗖！”
第一队弩手扣动悬刀，一片弩箭如同飞蝗般泼洒出去，精准地覆盖了刚刚冲出泥泞、阵型最混乱的蛮族骑兵！
“噗嗤！噗嗤！”
利刃入肉声和惨叫声密集响起！冲在最前面的蛮骑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收割，瞬间倒下一片！但后面的蛮族仿佛根本看不到同伴的死亡，依旧红着眼睛，疯狂地催动战马，或者直接跳下马来，挥舞着弯刀狼牙棒，手脚并用地开始攀爬那道在他们看来不堪一击的泥墙！
“第一队后撤装填！第二队上前！射！” 秦战的命令接踵而至。
第二队弩手迅速补位，几乎没有任何间隙，又是一片夺命的弩箭呼啸而出！将另一批试图靠近的蛮族射翻在地！
秦战精心设计的梯次轮射发挥了效果！三段弩手如同三个紧密咬合的齿轮，持续不断地向外倾泻着死亡！泥墙前方几十步的距离，仿佛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死亡线，蛮族骑兵冲过泥泞后，立刻就要面对这几乎没有停歇的弩箭风暴！
而且，这半圆形的阵地，此刻露出了它最狰狞的獠牙！
蛮族骑兵发现，无论他们从哪个方向试图靠近，总会暴露在至少两面，甚至三面的弩箭打击之下！正面冲来的，要面对弧顶最密集的弩箭；试图从侧面迂回的，则会遭到侧翼弩手的交叉射击！
他们仿佛冲进了一个巨大的、张开的死亡之口，来自前方和两侧的打击无处不在！
“嗖！” 一支弩箭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射来，将一个刚刚爬上泥墙、还没来得及挥刀的蛮兵射穿了太阳穴，他一声不吭地栽倒下去。
“噗！” 另一个蛮兵试图从侧面靠近，却被侧翼射来的弩箭钉穿了大腿，惨叫着滚落泥地。
死亡，从三个方向同时降临！
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来自弓弦摩擦和火油罐）几乎凝成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口鼻之间。泥墙前方，尸体层层叠叠地堆积起来，鲜血汇成小溪，汩汩地流入泥泞之中，将那一片区域染成了触目惊心的暗红色。垂死的战马在血泊中哀鸣，受伤的蛮兵发出非人的嚎叫。
这哪里是战场，分明是一座用人马尸骸和鲜血填筑的修罗场！
技术营的士兵们，从一开始的恐惧、紧张，到后来的机械式射击，再到此刻，许多人已经杀得麻木了。他们只是本能地按照训练，装填、瞄准、射击、后撤、再装填……手臂因为反复开弩而酸麻肿胀，虎口被震裂，鲜血浸湿了弩身，但他们不敢停，也不能停！
柱子已经记不清自己射出了多少支弩箭。他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片血红，只有那些不断涌动、嚎叫的身影是清晰的 target。他射倒了一个试图用爪子勾住墙头的蛮兵，看着对方捂着喉咙倒下，心里没有任何感觉，只是麻木地后撤，将位置让给身后的同伴，然后颤抖着开始给弩机上弦。
二牛和他手下的长戟手成了救火队。每当有特别悍勇的蛮兵侥幸躲过弩箭，或者凭借同伴尸体作为垫脚，成功攀上墙头时，二牛就会带着人如同疯虎般扑上去，用长戟凶狠地将对方捅下去、砸下去！他的甲胄上沾满了不知是蛮族还是自己的鲜血，脸上被飞溅的脑浆糊了一片，但他浑然不觉，只是瞪着血红的眼睛，一遍遍重复着捅刺的动作。
“左边！左边有个缺口！堵住！” 黑伯的吼声传来。他年纪大了，没有亲自上墙搏杀，但一直站在墙下，紧张地观察着战局，及时提醒着薄弱环节。
几个长戟手立刻扑向黑伯指的方向，果然有两个蛮兵趁着弩箭间隙爬了上来！一场短暂的、血腥的白刃战在泥墙顶端爆发！最终，蛮兵被乱戟分尸，但一名秦军士兵也被临死反扑的蛮刀划开了腹部，肠子流了出来，他发出凄厉的惨叫，被同伴拼命拖了下去。
战斗惨烈到了极点！
蛮族的攻势如同永不停歇的海浪，一浪高过一浪。他们凭借着绝对的人数优势，用尸体铺路，用鲜血开路，疯狂地冲击着这道看似脆弱，却始终屹立不倒的泥墙防线。
秦战站在指挥位上，感觉自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大脑飞速处理着来自各处的信息，口中不断发出各种指令，声音已经嘶哑。他的目光扫过战场，看到弩箭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耗，看到士兵们疲惫不堪却仍在咬牙坚持的脸，看到泥墙在反复冲击下开始出现更大范围的裂纹和局部坍塌……
压力，如同无形的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百里秀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她的青衣下摆沾满了泥点和血污，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冷静。她快速低语：“校尉，左翼箭矢已消耗近半，右翼还能支撑一段时间。伤亡……初步统计，阵亡十七人，重伤无法再战者二十余，轻伤过半。”
秦战的心猛地一抽。才打退几波进攻？伤亡就已经如此惨重！照这个速度……
就在这时，蛮族的攻势出现了一丝变化。他们似乎发现正面和侧翼的弩箭打击太过致命，开始有意识地向着半圆阵地开口的、相对狭窄的正面弧顶区域集中冲击！试图凭借绝对的人数，在这里强行打开一个缺口！
顿时，弧顶区域的压力骤增！弩箭的射击频率几乎到了极限，但蛮族的人潮仿佛无穷无尽，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嚎叫着，如同蚂蚁般涌上来！泥墙在这里被撞得剧烈晃动，碎石和泥块不断脱落！
“校尉！弧顶快顶不住了！” 一个负责该区域的军候嘶声喊道，他的肩膀上插着一支箭矢，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
秦战瞳孔一缩！缺口一旦被打开，整个防线将瞬间崩溃！
他猛地看向身边如同影子般的荆云。百里秀也同时看向荆云，美眸中带着一丝急切。
荆云的目光扫过弧顶那片如同沸水般涌动的人群，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吐出了那决定性的三个字：
“能杀穿。”
他的意思很清楚——敌人集中于此，虽然压力巨大，但也意味着他们挤作一团，失去了机动空间，正是集中所有远程火力进行毁灭性打击的最佳时机！这股敌人，可以用最强的力量“杀穿”！
秦战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股狠厉之色涌上脸庞！
“妈的！拼了！” 他嘶吼着，下达了开战以来最冒险，也是最决绝的命令，“传令！左右两翼弩手，停止侧翼防御！全部给老子调到弧顶！集中所有弩箭！所有火油罐！给老子往弧顶前方五十步内，狠狠地砸！往死里砸！”
“长戟手！预备队！全部顶到弧顶后面！就算用牙咬，用头撞，也得给老子把缺口堵住！”
这是孤注一掷！放弃了侧翼的交叉火力，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正面一击上！如果这一波不能击溃蛮族的主力，侧翼空虚的“打狗城”将瞬间被从两边涌入的敌人淹没！
命令被声嘶力竭地传递下去！
左右两翼的弩手愣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抱着弩机和剩余的箭矢，疯狂地向弧顶区域汇聚！
与此同时，最后十几罐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火油被辅兵们抬到了弧顶墙后！
所有的力量，在这一刻，被凝聚到了极致，指向了那如同火山喷发口的弧顶区域！
秦战拔出腰间的横刀，雪亮的刀锋在血色和烟尘中反射着冰冷的光。他对着身后所有能听到他声音的人，发出了最后的咆哮：
“兄弟们——”
“胜败在此一举！”
“随我——”
“杀！”
（第一百零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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