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丝坠地的脆响刺破前厅的凝滞，“当啷”一声在青砖上弹了两弹，滚到阿文脚边。
阿文的哭声卡在喉咙里，断断续续像被掐住的弦。慕容谦却顾不上他，眼角余光扫过厅外回廊——挂着朱红纱灯的转角处，一道阴影被灯光拉得狭长，那是通往后门的唯一活路。
藏在宽袖里的手骤然攥紧，指节泛白如霜，强撑的镇定像戳破的纸灯笼般塌了个干净。跑！必须跑！这念头疯了似的在脑子里打转，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胡说八道！”
暴喝声突然炸响，慕容谦猛地推开身旁侍卫。那侍卫没料到他会发难，踉跄着撞在廊柱上，闷响在空荡的庭院里格外清晰。趁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慕容谦转身就往回廊冲，衣袍扫过廊下灯笼，烛火剧烈摇晃，火星溅在袍角又迅速熄灭，像极了他岌岌可危的处境。
“我没做过！是你们串通好污蔑我！”他一边跑一边嘶吼，声音里掺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
“拦住他！”
北辰婳的话音未落，一道玄色身影已如离弦之箭飞掠而出——慕容轩的轻功本就冠绝京中，此刻全力追袭，不过瞬息便离慕容谦只有数步之遥。
慕容谦跑得太急，脚下被回廊的雕花柱础绊了一下，身体往前扑去，险些栽倒。他踉跄着扶住廊栏，掌心被木刺扎得生疼，却不敢有半分停顿。逃出去，去找母亲搬救兵！只要没被抓住，只要藏起来的契书没被找到，他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可命运偏要断他的路。刚冲到回廊转角，两道黑影突然从阴影里窜出，是早已埋伏在此的带刀侍卫。两人一左一右，长刀出鞘半寸，寒光逼得慕容谦脚步骤停。
瞳孔骤然缩紧，慕容谦转身想往回跑，后颈却突然一紧——慕容轩已追到他身后，温热的手掌扣住他的颈侧，指腹按在动脉上，稍一用力便将他猛地往下按去。
“咚！”
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钝痛瞬间炸开，鲜血顺着眉骨往下流，糊住了慕容谦的视线。他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渗进衣领，黏腻得让人心慌。
“想跑？”慕容轩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传来，带着刺骨的寒意。膝盖狠狠顶住他的后背，将他死死压在地上，双手反剪住他的手腕，“你做了亏心事，还想逃？”
慕容谦疯狂挣扎，指甲在青砖上抓挠，留下几道惨白的痕印。“放开我！我是慕容家二公子！你们敢这么对我！”
“慕容家的二公子，就该害自己的亲哥哥？”北辰婳的脚步声缓缓传来，她走到慕容谦面前停下，目光落在慕容谦流血的额头上，“就该在自己侄子的大婚之夜，偷他的家产契书？慕容谦，你从决定把珩郎推出去顶罪那天起，就不配再姓慕容。”
跪在一旁的阿文，看着慕容谦被按在地上的模样，哭声突然变得更凶。“主子，别跑了……我们跑不掉的……”
“你闭嘴！”慕容谦猛地转头瞪他，眼底布满血丝，“你这吃里扒外的奴才！”
北辰婳冷笑一声，抬眼看向李景，示意他去后院库房：“珩郎他早就跟我说过，他把他的产业契书，和你们挪用军粮的账册放在一起，就等着有一天，让所有人都看清你们母子的真面目。”
慕容谦猛地抬头，额头上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暗红。他眼底满是难以置信，声音里带着哭腔：“他怎么会……他怎么会把账册也留下……他明明那么信任我……”
“因为他知道，你和你娘不会善罢甘休。”北辰婳的声音里终于染上一丝悲凉，她看着慕容谦，眼神复杂，“他要给轩儿留一条后路，要给自己留一个清白。可惜他到死都没想到，他拼了命护着的亲弟弟，会这么狠心，连他的牌位前都敢动手脚。”
厅内一时陷入寂静，只有阿文压抑的哭声和慕容谦粗重的喘息。没过多久，李景从后院回来，手里捧着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木盒。他走到北辰婳身边，将木盒放在廊下的石桌上，缓缓打开。
泛黄的产业契书整齐地叠在一侧，上面还留着慕容珩的亲笔签名；另一侧放着一本蓝布封皮的账册，纸页有些磨损，每一页都用工整的小楷记着军粮的出入明细——粮食数量、拨付日期、经手人名字，一一在册。翻到最后一页，一枚朱红印章赫然在目，下面签着的名字，正是慕容谦的名字。
看着那本账册，慕容谦彻底没了力气。他头抵在青石板上，鲜血混着泪水流下来，在地上晕开一片模糊的红。“完了……都完了……”
两名侍卫上前，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铁链，“哗啦”一声套在慕容谦的手腕上。冰冷的金属触感顺着皮肤蔓延开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被侍卫架着站起来，身体软得像没有骨头，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厅内——烛火摇曳，映着墙上慕容家的族谱；供桌上，慕容衍的牌位静静立着，牌位前的香炉里，三炷香正缓缓燃着，烟丝袅袅，像是在看着他这最后的狼狈。
慕容谦突然笑了，笑声嘶哑，带着无尽的悔恨。他终于明白，自己机关算尽，步步为营，终究还是栽在了自己最看不起的“情义”上——栽在哥哥慕容珩的仁善里，栽在自己从未放在眼里的良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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