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河东之地仿佛一个微缩的棋局,随着苻坚落子,开始泛起涟漪。
老臣毛当在李威两百精兵的护卫下,持节杖,捧诏书,仪仗虽不盛大,却尽可能保持着帝国使者的威严,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了蒲坂津。占据此地的原河东汉人郡兵残部首领赵默,早已通过自己的渠道得知了潼关易主的消息,正自彷徨无措。眼见天子使者真的到来,且带来的并非问罪之旨,而是赦免、认可和官复原职的承诺,几乎喜极而泣。
乱世之中,能重新获得“正统”的名分,对于赵默这种实力不强、处境艰难的小势力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他没有太多犹豫,当即率麾下文武,出营十里跪迎天王,表示愿效忠天王,谨守蒲坂,听候调遣。李威不费一兵一卒,便为苻坚收得了一支千余人的生力军和一个至关重要的黄河渡口据点。
几乎与此同时,郭质派出的密使也携重金抵达了南部裴氏坞堡。裴氏族长裴挹,是个年近五旬、精明稳重的老牌豪强。他并未立刻表态效忠,但对苻坚释放的善意和隐约透露的、对张平的不满心领神会。他客气地收下礼物,表示“愿闻陛下教诲”,并承诺绝不会与张平联手,实则乐得借刀杀人,坐观成败。
而正如苻坚所预料,那张平果然利令智昏。探得李威“护送天王”归来,队伍中似乎押运着不少从潼关得来的财货箱笼(其中不少是空的或装着沙土),又自恃坞堡险固,竟真的派出了数百步骑,在李威部途经一处狭窄谷地时发动了突袭!
然而,他撞上的不是肥羊,而是早已磨利爪牙的猛虎。
李威部早有准备,结阵自守,岿然不动。同时,按照预定计划,新投诚的赵默率蒲坂守军从侧翼猛然杀出!张平军猝不及防,顿时陷入夹击,溃不成军。李威和赵默趁势掩杀,一路追至张平坞堡之下。
堡内守军见主力溃败,又见城外大军云集,士气崩溃。那张平本想据堡死守,却被几个早已不满他横行乡里、担心引来灭顶之灾的部下趁机发动兵变,砍了脑袋,打开堡门投降。
苻坚闻报,立刻亲率主力前来接收。他当众宣布了张平的罪状,将其首级传示周边,将其部分财货粮秣分赏给立功将士和周边受欺压的小股势力,却并未纵兵抢掠或屠杀降卒,反而将张平旧部打散编入军中,严加管束。
这一手“杀首恶、抚胁从、分利益”的组合拳,迅速在河东北部传开。周边大大小小的坞堡主们又惊又惧。惊的是这位落魄天王手段如此狠辣果决,惧的是其用兵如神且深谙人心。一时间,前往苻坚大营表示归顺、进献粮草的小势力络绎不绝。虽然其中真心实意者恐怕不多,多是迫于形势的骑墙观望,但苻坚初步在河东北部立住了脚跟,获得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后方和一定的物资补充。
这一日,苻坚正在临时设于张平旧堡的行辕中处理公务,听取李威、郭质关于整编降军、安抚地方的汇报,影狼悄无声息地出现。
“陛下,”影狼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来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营外来了数十骑,皆是羌人装扮,风尘仆仆,为首者自称雷恶地,言是故石安太守,闻陛下东巡至此,特来相投。”
“雷恶地?”苻坚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此人是南安羌豪,骁勇善战,在苻秦时代被授官石安太守,也算一方人物。淝水之后,各地大乱,此人便失去了消息,没想到竟出现在了河东。
羌人……苻坚心中微微一动。他自身是氐人,但与羌族关系复杂而微妙。姚苌便是羌族豪酋,其叛立后秦,是苻坚心中大痛。此时突然有羌族豪帅来投,是真心?还是姚苌的诡计?
“带了多少人?”苻坚问道。
“不足五十骑,皆带伤痕,面露疲色。”影狼回答。
“可仔细搜查过了?”
“已卸其兵刃,仔细盘查,未见异常。其人言语恳切,似有冤屈。”
苻坚沉吟片刻。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也是树立“华夷一体”、招揽各方人才姿态的时候。若真是真心来投,拒之门外无疑自损威信。但若是诈降,风险亦不小。
“宣他进来。李威、郭质,你二人带甲士在帐外等候,听我号令。”苻坚下令。
很快,一名身材高大、满脸虬髯、眼眶深陷的羌人将领被带了进来。他约莫四十上下,皮甲破损,战袍上沾满污血和尘土,一进大帐,便推金山倒玉柱般拜倒在地,声音粗豪却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一丝哽咽:
“罪臣雷恶地,叩见陛下!陛下!末将终于……终于又见到您了!”
苻坚不动声色:“雷恶地,朕记得你。不在南安镇守,为何来到河东?又为何自称罪臣?”
雷恶地猛地抬起头,虎目含泪,悲愤道:“陛下!非是末将擅离取守!是那姚苌老贼!他叛立伪秦,裹挟羌众,末将不愿相从,据城抵抗,奈何势单力薄,城破家亡!末将只得率亲族部曲杀出重围,一路被姚苌贼兵追杀,兄弟子侄死伤殆尽……听闻陛下在潼关大展天威,东巡至此,末将便如暗夜得见明灯,星夜兼程赶来投奔!求陛下收留,末将愿为前锋,与那姚苌老贼誓不两立,以血此深仇大恨!”
他言辞激动,神情悲愤不似作伪,而且所述情节与苻坚掌握的姚苌近期动向也能对应。更重要的是,他带来了一个重要的信息:羌人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仍有反对姚苌的力量存在。
苻坚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雷恶地:“姚苌势大,你如今来投朕,朕不过暂据弹丸之地,兵微将寡,你不怕再次陷入绝境?”
雷恶地昂首道:“陛下是真龙天子!昔日能一统北疆,今日必能重振雄风!那姚苌不过篡逆小人,一时得势,岂能长久?末将宁随陛下战死,也不愿苟活于叛贼檐下!”
帐内一时寂静。苻坚能感受到雷恶地话语中的决绝和那股羌人特有的悍勇之气。
片刻后,苻坚缓缓起身,走到雷恶地面前,亲手将他扶起:“将军请起。姚苌背主忘恩,天人共愤。将军能守臣节,不畏强暴,乃忠义之士,何罪之有?今日来投,朕心甚慰!”
他拍了拍雷恶地结实的臂膀:“你的仇,便是朕的仇。他日扫平叛逆,必以姚苌之首,祭奠将军死难亲族!”
这番话语,既是接纳,也是承诺,更是凝聚人心的姿态。
雷恶地闻言,更是激动得难以自持,再次拜倒:“陛下!末将……末将愿为陛下效死,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好!”苻坚朗声道,“朕即任命你为荡寇将军,你所部仍归你统领,暂由李威将军节制,一同整训兵马,以备征战!”
“谢陛下隆恩!”雷恶地声音洪亮,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和战意。
雷恶地的来投,像一块石头投入池塘,产生了连锁反应。消息传开,一些原本散落在河东、观望犹豫的氐羌旧部小股势力,闻讯后也陆续前来投奔。他们或许实力不强,但皆是百战余生的老兵,他们的到来,进一步充实了苻坚的军事力量,更重要的是,释放出一个强烈的信号:天王苻坚,依然是氐羌旧部心中认可的共主!
苻坚站在修缮过的坞堡墙头上,看着营中逐渐增多、操练声此起彼伏的军队,虽然依旧无法与全盛时期相比,但比起刚刚逃出长安时的凄惨景象,已是天壤之别。
河东的局面,正在他一步步的经营下,缓缓打开。
然而,他的目光依旧凝重。他知道,整合这些来源复杂的力量并非易事,内部的派系、族裔隔阂需要小心平衡。而外部,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慕容垂的后燕,才是横亘在他东进之路上的真正巨兽。
他转身,对侍立一旁的影狼低声道:“派往邺城的使者,有消息了吗?”
打通与儿子苻丕的联系,了解河北最新战局,已是当前最紧要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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