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时节，幽州以北的边塞之地，草木初萌，却掩不住那股日益浓厚的肃杀之气。平原公苻晖坐镇蓟城，如同一只逐渐熟悉了领地环境的年轻头狼，开始将他的触角和爪牙，更为主动地伸向边境的每一个角落。
苻晖并未满足于在蓟城听取汇报。他亲自披甲，率领精干的亲卫骑兵，沿着蜿蜒的边墙和崎岖的边境线进行巡视。登临烽燧，远眺高句丽方向那莽莽苍苍的山林；他深入军堡，与戍边的老兵同吃同住，了解边境的每一处细节，倾听他们与高句丽游骑周旋的经验。
“公爷，高句丽贼子狡猾得很，惯用声东击西，小股渗透，专挑我巡逻间隙或天气恶劣时动手。”一位脸上带着刀疤的队正向苻晖禀报。
苻晖默默记下，回到蓟城后，立刻调整了边防策略：增加巡逻频次，设置明暗双岗，在一些容易被渗透的地段，布设了铃铛、绊索等简易警报装置，并组织了数支由幽州本地熟悉地形的精锐组成的“快速猎杀队”，专门针对高句丽的小股袭扰。
不久，一支高句丽斥候队趁着夜色，试图穿越一片河谷地带。他们行动诡秘，却触动了猎杀队预设的机关。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早已埋伏在侧的猎杀队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迅速合围，弓弩齐发，短兵相接，将这队三十余人的高句丽斥候尽数歼灭，仅有带队的一名“大兄”重伤被俘。
这是苻晖抵达后取得的首次实战胜利，虽然规模不大，但极大地提振了边境守军的士气，也让高句丽方面意识到，对面的秦军指挥似乎换了一种更具攻击性的风格。
就在苻晖于边境亮剑的同时，一场无声的战争，在数百里外高句丽的都城——国内城悄然进行。
数名伪装成商人、医师甚至流浪艺人的“绣衣”精锐，利用重金开道和精心设计的身份，通过各种渠道，艰难地渗入了这座山环水绕的都城。他们的任务，是搜集一切有价值的情报：城防布局、兵力调动、粮草囤积点、乃至高句丽王高谈德及其重臣的性格癖好、内部派系争斗。
这是一项极其危险的工作。高句丽内部排查甚严，对外来人充满警惕。一名伪装成药商的“绣衣”暗探，因在试探购买某些管制药材时引起怀疑，很快便神秘失踪，再无音讯。然而，巨大的风险也带来了宝贵的回报。另一名成功混入某贵族府邸担任账房的暗探，陆续传回了关于高句丽军队部分布防区域、以及几位主要将领之间存在矛盾的消息。
这些零碎的信息，被加密后，通过隐秘的渠道，跨越山川险阻，最终汇入洛阳的紫宸殿，为苻坚勾勒出高句丽内部更为清晰的画像。
吴郡的雷恶地，也接到了“绣衣”初步传来的、关于百济与新罗的零星情报。情报显示，百济与高句丽世代为仇，摩擦不断，但其国力相对较弱，对强大的秦国心存畏惧，态度暧昧；新罗则偏居半岛东南，与高句丽亦有领土争端，但似乎更倾向于观望。
雷恶地根据这些信息，调整了策略。他不再急于派遣使团正式接触，而是加大了通过海商进行的“非正式”往来。他授意一些与官府关系密切的大海商，在前往百济贸易时，刻意散播大秦即将对高句丽用兵的消息，并暗示若百济愿意合作，将来或可共享战利品，甚至助其夺取被高句丽占据的土地。
同时，他加紧了水师的适应性训练。大型海船在内河与近海之间进行编队、补给、登陆演练，模拟着未来可能发生的跨海作战。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秦军的战旗开始频繁出现，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威慑。
洛阳宫中，苻坚仔细分析着来自各方的信息。苻晖在边境的主动进取，让他看到了儿子的成长；“绣衣”用生命换来的情报虽然零散，但价值巨大；雷恶地在南方的运作，也正在缓慢地撬动半岛南部的局势。
他注意到，高句丽王高谈德在遭遇苻晖的反击后，似乎变得更加谨慎，边境大规模袭扰减少，但小股渗透和侦察活动却更加频繁。这像是一头猛兽在发动致命一击前的匍匐与观察。
“高谈德也在试探，在等待。”苻坚对侍立的中书令说道，“他在等朕露出破绽，等朕后勤不继，或者……等北魏有所动作。”
他提起朱笔，给苻晖去信，一方面肯定其战果，另一方面再次告诫：“小胜勿骄，谨防对手诱敌深入之计。当前仍以巩固边防、积蓄力量、收集情报为主，不可因小利而乱大谋。”
同时，他密令北疆的李威、王休，提高警戒级别，做出随时可以策应东线的姿态，以牵制北魏。
帝国的东方战略，如同一盘进行到中局的棋，双方都在调兵遣将，布设棋子。苻晖在明处磨砺着刀锋，“绣衣”在暗处编织着罗网，雷恶地在远方酝酿着风暴。而高句丽方面，高谈德也绝非庸主，必然在加紧备战，并寻找着秦军的弱点。
山雨欲来的压抑感，笼罩在辽东大地上空。下一次碰撞，或许将不再是边境的小规模摩擦，而是决定性的雷霆交锋。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那个最佳时机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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