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季,似乎格外漫长而潮湿。进入伏天之后,连绵的暴雨便笼罩了中原大地,尤其是黄河下游一带,雨水更是滂沱如注,多日不见停歇。浑浊的黄河水裹挟着大量泥沙,如同一条躁动不安的黄龙,水位持续暴涨,汹涌的波涛不断拍击、啃噬着两岸的堤坝。来自陈留郡 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如同这恶劣天气中的又一道惊雷,被浑身湿透、泥泞不堪的信使,连夜送入了洛阳紫宸殿。
“陛下!陈留急报!黄河水位已超警戒,郡内濮阳、白马、燕县等三处堤坝,因年久失修,加之水势过勐,已出现多处管涌、滑坡险情,情势万分危急!当地民夫虽全力抢修,然雨势太大,收效甚微!郡守恳请朝廷速派援手,并……并预作疏散准备!” 兵部尚书手持紧急军报,声音急促地禀报。
殿内群臣闻言,顿时一片哗然。黄河水患,历来是悬在中原百姓头顶的利剑,一旦决堤,千里沃野顿成泽国,生灵涂炭,惨不忍睹!
苻坚“霍”地站起身,快步走到巨大的黄河流域图前,目光死死锁定在陈留郡那一段蜿蜒的河道上。他的脸色凝重,穿越者的灵魂让他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更清楚大型河流决堤的毁灭性后果。脑海中瞬间闪过的,是另一个时空里那些关于洪水肆虐、家园尽毁、灾民流离的影像资料。
“不能再按老法子等了!” 苻坚猛地转身,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传朕旨意:朝廷即刻成立黄河抢险都护府,由太子苻宏任总督,尚书右仆射协理,工部、户部、兵部全力配合!一切事宜,优先处置,若有延误,严惩不贷!”
他没有像传统应对水患那样,先召集百官讨论,或是仅仅下令地方加固堤坝,而是迅速下达了一系列融合了现代应急管理思维的指令,其反应之快、措施之新颖,令群臣侧目。
“人员疏散,生命至上!” 苻坚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的危险区域,“立刻飞鸽传书,八百里加急!令陈留郡守,以及下游可能受影响的济阴、东郡等地官府,立即行动!组织所有官差、衙役、驻军,配合乡老里正,按照预案,强制疏散堤坝下游低洼地带所有百姓!告诉他们,家产损失,朝廷后续补偿,人命关天,不得有任何侥幸心理!疏散地点,选在地势高的城池、山丘,提前搭建窝棚,准备粥食药品!”
这道“强制疏散、生命至上”的命令,打破了以往“守土有责、与堤共存”的传统观念,将人的生命安全摆在了第一位。
“抢险物资,火速调运!” 他看向工部和户部官员,“打开洛阳、河内、荥阳等周边官仓,所有草袋、麻袋、木桩、绳索、石块,全部启运!征集所有可用船只、车辆,不惜代价,日夜兼程,送往险工段!告诉前方,不要吝啬物料,能用多少用多少!”
“抢护技法,科学施策!” 这是最关键,也最体现他穿越者思维的一步。他召来几位精通水利的官员和格物院的人,快速口述,让人记录:
“针对管涌,翻沙鼓水,立即在堤坝背水坡开挖导渗沟,用粗沙、碎石反滤,导出清水,降低渗透压力,切忌直接堵塞!”
“针对滑坡,立即在坡脚抛投块石、沙袋做戗台,稳固基础,同时削缓滑坡上部坡度,减少下滑力!”
“组织人力,在堤顶、堤坡全面铺盖可用厚油布、苇席多层,减少雨水直接渗透!”
这些具体而微、极具针对性的抢护方法,让在场的工部官员都感到耳目一新,虽然有些方法他们隐约知道,但从未被如此系统、明确地作为指令下达。
“最后,医疗保障,防疫先行!” 苻坚看向太医署,“立即组织太医和洛阳惠民医馆医师,携带大量防治伤寒、腹泻、外伤的药材,随抢险队伍一同出发!洪水之后必有大疫,必须提前防范!疏散点的饮水必须煮沸,设置临时厕处,严防水源污染!”
皇帝的意志,瞬间化作了整个帝国的行动。太子苻宏临危受命,深知责任重大,立刻与几位重臣在偏殿设立临时衙署,调兵遣将,分配任务。一道道盖着皇帝玉玺和太子印信的指令,如同雪片般飞出皇城。
洛阳周边的官道上,一时间车马辚辚,人声鼎沸。满载着草袋、木石的官车在军队护卫下冒雨疾驰;来自格物院的几名精通测量算学的吏员,带着改良后的水平仪,奉命前往险段监测水位和堤坝变形;太医署组织的医疗队,也带着大量药箱,登上了前往陈留的马车。一种前所未有的、高效而有序的紧张气氛,取代了以往面对天灾时的慌乱与无助。
是夜,洛阳依旧大雨滂沱。紫宸殿的灯火亮了一夜。苻坚毫无睡意,他站在殿门前,望着檐下如瀑布般倾泻的雨水,眉头紧锁。案头上,是刚刚送来的最新汇报:第一批抢险物资已出发,陈留郡已开始组织疏散,但过程并不顺利,许多百姓不愿离开家园……
他能想象到前方的混乱与艰难,也能体会到那些即将失去家园的百姓的彷徨与痛苦。
“郭质,”他轻声对侍立一旁的老臣说道,“拟旨,减免陈留及下游可能受灾郡县今年全部赋税。从朕的内帑中,再拨一笔专款,用于灾民安置和后续重建。告诉宏儿和前方官员,对待百姓,要有耐心,要讲清楚利害,但原则不能动摇——必须撤到安全地带!”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坚定的责任感。这场突如其来的天灾,对他推行的新政是一次严峻的考验,也是他展现其“以民为本”理念的实践场。他不仅仅是在治理一条河流,更是在拯救成千上万的生命,守护他治下子民的希望。
帝国的力量,在这暴风雨之夜,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和速度,凝聚起来,向着黄河岸边那岌岌可危的堤坝,向着那些在风雨中飘摇的家园,奔涌而去。所有人都明白,这不仅仅是一场抗洪抢险,更是陛下心中那份“悲悯与责任”在危难时刻最直接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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