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年,正月三十,朝鲜。
南汉山城笼罩于绝望之中。
宫殿内,留都大将、诸道都元帅沈器远须发戟张,猛地向前一步,手指几乎要戳到对面几位大臣的脸上,声音极致愤怒:
“崔鸣吉!金鎏!尔等佞臣!卖主求荣,罔顾大义!天朝援兵必至!为何不再坚守?为何执意要向建奴屈膝投降?!尔等行径,与禽兽何异!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他的怒吼在殿内回荡,主战一派群情激愤。
水军统制使林庆业紧握剑柄,礼曹判书金尚宪这清瘦的老臣虽未如沈器远般暴怒,但眼神也已表明其心
他沉痛道:“事大以诚乃我朝鲜立国之本。背弃大明,屈事胡虏,国将不国!”
台谏官洪翼汉,以及弘文馆的尹集、吴达济等年轻官员也纷纷出列,言辞激烈,痛斥投降之议,主张血战到底,等待宗主国明朝的援军。
面对这汹涌的指责,吏曹判书崔鸣吉他深吸一口气,不得不再次陈述残酷现实:“诸位!非是我等愿背负骂名!我等已数次遣使,泣血向天朝求援,奈何明国自身如何,流寇肆虐于内,清军寇边于外,怕是上国亦是无兵可调,无饷可发!
所谓援兵,不过是镜花水月,若再执意死守,待城破之日,我朝鲜宗庙倾覆,生灵涂炭,岂是诸位一句忠义所能承担?!”
领议政金鎏也在一旁:“存社稷,保宗庙,方为臣子之责。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谓不智。忍一时之屈,或可为我朝鲜留存一线生机啊!”
御座之上,国王李倧面容憔悴,眼神在激烈对抗的两派大臣间游移。
朝鲜作为大明藩属国,被朱棣列为不征之国,在大明众多藩属国中关系最好,也最忠心。
毛文龙时代东江镇就和朝鲜联动,联合蒙古共扼制建奴,打得建奴首尾难顾。毛文龙死后,朝鲜仍然持续往东江镇送各种物资。
李倧何尝不想做那坚守气节、名垂青史的君主,他何尝不念及二百余年事大明朝的恩义?
但清军铁骑已围城数月,城内粮草将尽,士卒饥寒,上国的援军杳无踪影。
巨大的现实压力扼住了这个国家的命运。
最终,李倧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御座上,他望向殿中那些满眼悲愤的臣子们,又看了看那些主张议和以求生存的臣子。
终于做出了他的决定,他发出一声悠长而悲凉的哀叹,声音带着无尽的苦涩与无奈,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寡人……非不欲死节……奈宗庙社稷何!”
此言一出,满殿皆寂。
金尚宪、洪翼汉等人如遭雷击,面色瞬间惨白,眼中最后的光彩熄灭了。
沈器远闭上双眼,指甲不知不觉间深陷入掌心。而崔鸣吉、金鎏等人则深深垂下了头,虽达成了目的,脸上却无半分喜色。
“开城门吧……”
崇祯十年正月三十日。
朝鲜国王李倧出城向皇太极跪拜请降,签订条约核心内容:朝鲜断绝与明朝的宗藩关系,改向清朝称臣;送国王长子、次子到盛京当人质;每年向清朝纳贡。
丙子之役是朝鲜历史的转折点,在这之前的天启七年,后金曾进攻朝鲜,朝鲜被迫称“兄弟之国”但暗中仍奉明朝为宗主。
崇祯九年,皇太极称帝建清,要求朝鲜派使臣称臣朝贺,朝鲜国王李倧拒绝,还斩杀清使,清军入寇明国的部队返回后,皇太极以此为借口亲征。
清军于崇祯九年十二月渡鸭绿江入侵,迅速占领朝鲜北部,直逼王京汉城。
李倧逃至南汉山城后,多次遣使向明朝求援,试图借助明朝的军事力量对抗清军。
朝鲜通过朝贡路线向明朝发送求援文书。但此时辽东已被清军控制,陆路受阻,朝鲜转而依赖海路,经登州和觉华岛向明朝传递信息。
朝鲜的求援文书强调“君臣大义”,恳请明朝念及“父子之国”的情谊出兵救援。
朝鲜国王在给崇祯的信中称:“小邦获戾大国,自速兵祸,栖身孤城,危迫朝夕……如念蒙丁卯誓天之约,恤小邦生灵之命,容令小邦改图自新,则小邦之洗心从事,自今始矣”。同时,朝鲜官员在求援时也提及清军的残暴,如“胡虏肆掠,焚烧庐舍,杀戮人民,不可胜计”。
而京师朝堂因国库空虚,兵力分散。大多提出攘外必先安内的策略,主张优先镇压流寇,对朝鲜求援持消极态度。
但以大学士黄道周为代表的主战派则主张“联朝抗清”,认为朝鲜若失陷将危及明朝安全。但杨嗣昌等主和派则认为朝廷无力两线作战,应优先稳定内部。
最终,主和派的意见占上风,明朝未采取实质性行动。
而因朝鲜武备松弛,清军仅用12天就攻破义州、平壤,次年正月,兵临朝鲜王京汉城。
朝鲜国王李倧带着宗室、大臣逃到汉城东南的南汉山城固守,清军随即合围,一边猛攻山城,一边击溃朝鲜援军,还派尚可喜水师封锁海面,以防止可能的明朝援军。
山城被围46天,粮尽弹绝,甚至出现“人相食”的惨状,期间朝鲜八道勤王兵被清军逐一击溃,而明朝援军始终未到。
1637年正月三十日,李倧被迫出城向皇太极行三跪九叩之礼,签订《三田渡之盟》,宣布断绝与明朝的宗藩关系,成为清朝的藩属国。
但尽管朝鲜被迫臣服清朝,但民间和士大夫阶层仍长期怀念明朝。
朝鲜官方文书虽改用清朝年号,但私下仍使用“崇祯后”纪年(如“崇祯百二十三年”),这种做法一直持续到1884年。朝鲜还在南汉山城附近修建“三学士祠”,祭祀抗清殉国的洪翼汉、尹集、吴达济,将他们塑造为“忠义典范”。
而明朝因为未能救援朝鲜,不仅导致朝鲜倒向清朝,也使其他藩属国,如琉球、越南对明朝的信任度下降。
但朝鲜朝廷内部仍存在对清朝的隐性抵抗。不算延续了表面下的“思明”传统。这些人的经历成为朝鲜“小中华”意识的重要构成。
例如朝鲜人李时白晚年推动的,崇祯年号使用运动,正是主战派精神遗产的体现。
这是朝鲜在明清交替中的困境。既无法摆脱清朝的军事压力,又难以彻底放弃对明朝的文化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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