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饮冰,难凉热血。整整十年的风雨跋涉,上千次空手而归的锥心绝望,数百回燃起希望又被现实碾碎的剜骨煎熬……那些积压在脏腑深处的滚烫熔岩,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喷发的缺口!李豫只觉喉头腥甜翻涌,浑身血脉贲张如怒龙嘶吼,攥着沈心烛手腕的五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浑然未觉已将女子腕骨捏得生疼。沈心烛猝不及防闷哼出声,脸色煞白,若非及时借力靠向他身侧,几乎要当场跪倒在地。
就在这心神激荡、旧恨新仇交织的刹那——异变陡生!
李豫左后方那栋断梁斜刺天穹的三层木楼残骸中,积灰簌簌落下的阴影里,毫无征兆地刺出三束墨绿色的幽光!那哪里是光,分明是淬了剧毒的鬼火!火焰灼烧空气发出“滋滋”的凄厉悲鸣,拖着半尺来长的扭曲焰尾,看似直扑二人,实则刁钻毒辣,目标赫然是李豫臂弯中因他情绪失控而短暂失神的沈心烛!
好一个阴险狠戾的暗算!恰抓在他心神最不稳、破绽最显露的弹指之间!
沈心烛瞳孔骤缩,眼前瞬间被三道腥臭的绿光完全侵占,死亡的寒意几乎凝成实质,拂过她的鼻尖!身体的本能让她微微蜷缩,却连做出完整防御姿态的时间都没有!
“嗬!”
李豫喉间爆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没有取弓,来不及拔剑!他选择了最原始也最决绝的武器——自己的身体!
在墨绿毒焰距沈心烛咽喉不足半尺的电光石火间,李豫做出了一个令暗处窥伺者都始料未及的动作——旋身,甩臂!这看似鲁莽的动作,却如陀螺般迅猛,不仅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毒火的正面吞噬,更借着旋转的离心力,将臂弯中的沈心烛整个抡了起来!
沈心烛惊愕到极致的杏眼,与李豫那双燃烧着熊熊怒火却又坚毅如玄铁的眸子,在空中短暂交汇了一瞬。那一眼,有决绝,有托付,更有不容置疑的保护!
下一刹那,她纤细的身影便如断线风筝,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抛出!耳边是呼啸的狂风,眼前是天旋地转的废墟残影,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废墟外围一堵尚算完好的青砖墙砸去!几乎就在她身形离体的瞬间,三道紧追不舍的墨绿毒焰便狠狠撞在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轰”的一声炸得地砖碎裂,黑绿色的毒火四溅,腥臭之气弥漫开来。
而李豫!在将沈心烛甩向安全区域后的短短一息之间,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炸开的毒火,更无暇顾及背后已然暴露的空当,那里随时可能射来第二波、第三波致命袭击!他脚下猛地发力,只一步!
便是石破天惊的一步!沉重的脚步声踏在龟裂的石板上,竟似有金石交鸣之声!
目标——直指祭台!
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狂暴如洪荒猛兽,哪里还有半分神策府精锐斩妖名捕的冷静理智?此刻的他,更像一头护崽的雄狮,被点燃了最原始的保护欲,不顾一切,只为守护!那道决然冲向祭台的背影,用血肉之躯,将祭台边那个毫无防备的枯槁身影,与身后呼啸而来的死亡区域,死死隔开!
“嗤——”
墨绿毒焰撕破空气的尖啸已至!焦糊中带着甜腻的腥臭气息,如同地狱伸出的贪婪火舌,瞬间舔舐上他的后颈与脊背!剧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
“不要!!!”
一声嘶哑到几乎破音的厉喝,自祭台边缘炸响!
李豫模糊的视线中,那个十年如一日沉默枯坐的妇人身影,瞬间被刺目的绿光吞噬。那声音……凄厉如裂帛,刺耳如刮铁!
是沈夫人!那个十年间形同木雕泥塑、连风都吹不散她身上死寂的妇人,竟在这生死一线间,爆发出了撼人心魄的力量!她枯骨般的手指骤然抓向祭台边缘,原本蜷缩的身体如蓄势已久的弹簧般猛然弹起!动作幅度之大,连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硬挺如纸板的外衣都在疾风中猎猎作响,腋下衣料应声绽裂!仿佛有无数根绷紧了十年的无形丝线,在这一刻轰然断裂又骤然反弹!
但她这惊天动地的一动,却并非为了奔逃!
祭台中央,那颗原本如沉睡心脏般缓慢脉动的暗红茧体,突然剧烈向内一缩!
一股源自九幽地狱、粘稠得令人作呕的噬血吸力,骤然以茧体为中心形成狂暴飓风!
“退!豫儿……快退啊!”
沈夫人的声音再次炸响,这一次不再是裂帛刮铁的惨嚎,反而带着一种穿透神魂的沉重威严,直灌入李豫耳中!那双浑浊翻白的眼眸深处,竟似有两点微弱的金芒,猛地一闪而逝!
随着这声撕裂空气的嘶吼,一道肉眼难辨的透明壁障,如堤坝般瞬间横亘在李豫身后!
“嘭!”
李豫后背重重撞在无形屏障之上,一股沛然巨力反冲而来,震得他胸口气血翻涌,喉咙腥甜更甚,踉跄着倒退三步,后腰几乎擦着灼热的地面滑行半尺,才勉强稳住身形。
“轰轰轰——!”
三声震耳欲聋的爆响接踵而至!三道墨绿毒火与无形壁障正面相撞,毒气与罡气疯狂撕扯,炸开一团刺目而丑陋的黑绿色瘴气。那透明壁障剧烈颤抖,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如同被顽童踩在脚下、即将破裂的水袋,在毒火的侵蚀下勉力维持着形态。
而屏障之后,沈夫人枯槁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有万千道细密的闪电同时贯穿她的四肢百骸!前一瞬还因爆发而挺直的腰脊,下一瞬便如被狂风折断的枯枝般骤然垮塌!她整个人剧烈痉挛抽搐,双手死死抠住祭台边缘,指节深陷木缝,身体弓成一只被烈火焚烧的虾米,姿态可怖。一缕缕深红色的光芒,如同鲜活的血液,从她僵硬的四肢关节、脖颈皮肉深处,诡异地渗透出来。
那渗血的光芒并未滴落尘埃,反而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扭曲的弧线,如同受到某种强大磁场的牵引,争先恐后地涌向祭台中央——那座在碰撞余波中,非但未损,反而脉动得更加剧烈、缓缓膨胀的暗红茧体!
“娘——!”
李豫目眦欲裂,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眼眶,模糊了视线。他眼睁睁看着那深红色的光芒从沈夫人身上抽离,看着她原本就枯槁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干瘪。是他!是他刚才那一瞬间的舍身相护,将母亲彻底暴露在了敌人的攻击之下!是他!是他引来了这致命的毒火,才逼得母亲动用了禁忌之力!此刻看着母亲被那邪异茧体疯狂抽取生命力,李豫只觉身体每一寸骨头都在哀鸣,五脏六腑都像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狠狠揉捏!
“娘——!!”
他终于嘶吼出声,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破锣刮过朽木,饱含着无尽的悔恨与痛苦。
嘶吼声中,那张伴随他十年风雨的黑沉沉长弓,已然出现在手中!
“咻——!”
一支闪烁着寒芒的青铜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挟裹着他滔天的愤怒与绝望,直直射向那股邪力气旋的核心!然而,就在箭矢即将触及茧体红光的刹那,却仿佛撞上了一层粘稠的泥沼,箭尖的寒芒迅速黯淡,最终悄无声息地湮灭在暗红光芒之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惊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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