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生息望着苏棠鼻尖上的面粉印,忽然觉得那些关于长生大道的执念都变得遥远起来。
阳光透过窗棂,在少女发间的木芙蓉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蒸笼里飘出的甜香萦绕在鼻尖,这一刻的温暖真实得让人心颤。
养心玉在胸口微微发烫,却不及眼前这一幕来得珍贵。
师兄在想什么?苏棠歪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绕着裙带。
王生息回过神来,捏起一块蜜饯放入口中,甜而不腻的桂花香在舌尖化开:在想...我该闭死关了。
苏棠的手指一顿,浅绿色的丝带从指间滑落。她垂下眼睫,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什么时候?
明日。王生息看着窗外渐沉的夕阳,迎年钟只剩不到半年,若再不闭关...
我明白。苏棠突然抬头,嘴角挤出一个笑容,师兄放心,我会...我会每月初一送蜜饯来。她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厨具,语速快得有些异常,我新学了桂花糕的做法,还有杏仁酥...
王生息按住她微微发抖的手:苏棠。
少女的指尖冰凉,像秋日的露水。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安静下来,只是眼眶有些发红:师兄一定要成功。
暮色渐浓时,苏棠抱着空竹篮离开药圃。王生息站在栅栏边,看着那道浅绿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蜿蜒的山道上,发间的木芙蓉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像两盏小小的灯。
次日清晨,王生息整理好药圃的账册,将所有灵植的状态详细记录。月华草需要每日寅时浇水,青灵草偏好阴凉,火灵芝则要定期松土...这些照料了一年多的灵植,如今要暂时交托他人了。
他刚拿起记录册准备去找药圃执事,草庐的门就被推开。药圃执事站在门口,花白胡须上还沾着晨露,手里提着浇水的铜壶。
要去闭关了?老人径直走向药架,开始检查灵植状态。
王生息有些惊讶于执事的未卜先知,弟子想闭死关冲击筑基。
执事直起腰,花白的眉毛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早该如此。他摆摆手,去吧,做你认为应该做的事。
这话似有所指,王生息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他推开草庐的木门,夕阳的余晖将室内染成橘红色。床榻、书案、窗台上的粗陶瓶...一切都和他刚来时没什么两样,只是多了些生活的痕迹——墙角堆着苏棠送来的食盒,床头各挂着个绣着与”平安“二字的香囊。
回到草庐,王生息盘坐在木板床上,取出苏棠昨日留下的蜜饯含在舌下。
甘甜的滋味在口腔中蔓延,让他纷乱的思绪渐渐平静。父母、外婆、绪长风、赵明轩...所有人的面孔在脑海中一一浮现,又被他轻轻拂去。
摒除杂念...王生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引导体内灵力沿《天罡化气篇》的路线运转。养心玉在胸口微微发热,那些金纹已经覆盖了大半个玉面,在昏暗的草庐中泛着淡淡的红光。
闭关的日子如流水般逝去。王生息沉浸在修炼中,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每日除了必要的调息和进食,他将全部精力都用在冲击筑基期上。
灵力在经脉中奔涌,一次次冲击那道无形的屏障,却始终无法突破。
王师兄还没出关?第六次送来蜜饯时,苏棠终于忍不住问道。她今天特意换了新做的夹棉袄裙,发间的白玉兰换成了耐寒的腊梅,鼻尖冻得通红。
药圃执事接过食盒,摇摇头:死关哪有那么容易。老人看了眼少女冻僵的手指,破天荒多说了句:回吧,天冷。
苏棠却不肯走,从袖中摸出个绣着青松的暖手捂子:这个...等师兄出关了...
执事叹了口气,收下捂子转身进屋。透过窗纸,他能看见那个单薄的身影在雪地里好似期盼什么似的站了好久才离去。
老人摇摇头,将捂子放在王生息枕边,与之前五个月积攒的蜜饯盒、绣帕、护身符堆在一起,还有那些写满了鼓励话语的小纸条。
师兄,我改良了蜜灵糕的配方,加了安神的甘松...
今天在丹房学了个新方子,据说对突破瓶颈有帮助...
一个月后的清晨,草庐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王生息从入定中醒来,看见门缝下塞进一个油纸包。他打开门,只看到药圃执事远去的背影和栅栏边一抹浅绿色的裙角一闪而过。
时光荏苒,转眼最后一个月过去。王生息的修为停滞在化气后期巅峰,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寸进。
这日清晨,药圃执事照例来查看,却发现王生息已经睁开了眼睛。
放弃了?执事皱眉问道。
王生息的嗓音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我想我得出去走走,说不定有效果”王生息站起身,腿脚因久坐而有些发麻。“她怎么样了?”
“好得很,现在是丹房的大红人”执事淡淡道,不止她。执事补充道,那个总穿鹅黄裙子的丫头也进甲苑了,三天两头来药圃打听你的消息。
王生息想起那个曾经在回廊他的少女,不禁苦笑。修行路上,有些人进步神速,有些人停滞不前。像他这样卡在瓶颈半年毫无寸进的,恐怕是少数。
王生息推开草庐的门,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眼睛。药圃里的灵植长势良好,月华草叶片饱满,青灵草蓝光莹莹,火灵芝红艳如初。一切都和他闭关前没什么两样,却又好像完全不同了。
他信步走出药圃,沿着熟悉的山道漫步,路上遇到的弟子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有人指指点点,有人窃窃私语,更有人直接上前搭话。
王师兄出关了?
突破筑基了吗?
王师兄和苏师妹发展到哪一步了?
王生息敷衍地应付着,心思却飘到了别处,日头渐渐西沉,王生息在演武场边的梧桐树下静坐了一整天,直到暮鼓声响起,他才拍去衣袍上的落叶,朝着甲苑方向走去。
夜色已深,甲苑的梅树在月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他在绪长风的院门前站定,正要抬手敲门,房门却自动打开了。
怎么了老王。绪长风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他穿着白色中衣,发丝散乱,显然刚从睡梦中醒来,但眼神却清明如常。”有什么事进来再说“
屋内的陈设简洁雅致,案几上摊开着几卷竹简,墙角摆着个小小的青铜香炉,袅袅青烟升起,散发出淡淡的檀香。
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笔法苍劲有力,显然是出自大家之手。
绪长风指了指蒲团,自己则去倒茶,什么时候出关的?
今天。王生息环顾四周,你这儿不错啊。
绪长风递过茶盏:还行吧,甲苑的待遇。他顿了顿,所以...突破了?”
王生息摇头:卡在化气巅峰,死活上不去。
茶水温热,带着淡淡的苦涩。王生息小啜一口,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眼前的绪长风既熟悉又陌生,那个曾经和他一起偷吃蜜灵糕的少年,如今已是筑基中期的精英弟子。
我...王生息斟酌着词句,我做了一些奇怪的梦。
绪长风挑眉:
“梦到当界圣人跟你长得很像”绪长风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茶水溅出几滴,在雪白的衣袖上留下淡黄色的痕迹。
他的表情却依然平静,然而虽然转瞬即逝,但王生息还是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慌乱。
更奇怪的是,绪长风随即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小子是不是偷看我藏的《帝王艳史》了?
不对劲。太刻意了。王生息心脏狂跳,幻境中的画面愈发清晰——绪长风高坐龙椅,自己浑身浴血,巨刀都砍卷了刃。
我回去了。王生息突然转身,他怕再多待一刻就会控制不住质问对方。身后绪长风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了一声。
回到药圃已是星斗满天。执事不知去了何处,草庐里静得能听见月华草舒展叶片的声音。王生息盘坐在床榻上,盯着完全血红的养心玉,突然笑了。
最后一次。
他不再像往常那样循序渐进地引导灵力,而是将所有力量拧成一股,狠狠撞向那道无形屏障。养心玉顿时爆发出刺目血光,玉面上的符文一个个亮起,像锁链般缠绕住王生息的四肢百骸。
剧痛。比任何时候都要剧烈的疼痛。王生息感觉自己的经脉正在寸寸断裂,又诡异地重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筑基瓶颈在这一刻轰然破碎,筑基,已成,此时王生息周身灵力疯狂涌动,却在瞬间被养心玉尽数吸收。血玉如同无底洞,将他的灵力吞噬一空,连境界都从筑基跌落回化气后期巅峰。
咚——
那悠长的钟声啊
王师兄!苏棠的声音从极远处传来。她跌跌撞撞地冲进药圃,浅绿色的裙摆上沾满了泥水。却不见那熟悉的身影。
苏棠茫然地站在原地,只看到药圃执事一人站在月华草丛中。
执事转过身,手中拿着一个粗布缝制的平安符:他走了,这是那小子留给你的。说罢便将平安符塞进苏棠掌心,
苏棠的双手微微发抖,手中那粗布做的平安符针脚凌乱,上面用红线绣着苏棠平安四个字,最后一笔还歪到了布边。
此时雪花开始飘落,轻柔地覆盖了药圃的灵植,也落在了苏棠的发间。她将平安符贴在胸口,这个笨蛋...她轻声呢喃,连道别的机会都不给我。苏棠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就有水珠落在平安符上,在雪夜里腾起细小的白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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