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七时三十分。太行山，李家坡。
第一缕阳光刚刚刺破晨雾，将陡峭的山坡染上一层惨淡的金色。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阵地，只有山风刮过岩石的呜咽声。新一团官兵们蜷缩在临时挖掘的战壕和单人散兵坑里，手指紧扣着冰冷的扳机，眼睛死死盯着山下那条如死蛇般蜿蜒的土路。汗水、泥土和紧张混合的气味，弥漫在潮湿的空气里。
李云龙趴在一营主阵地后方一块巨岩的观察哨里，举着缴获的日军望远镜，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山下，日军山崎大队的先头部队，约一个中队，配属两辆装甲车，已经展开战斗队形。土黄色的身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刺刀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他们显然极为骄横，并未进行大规模火力侦察，只是派出几个尖兵小组，交替掩护，沿着山路小心翼翼地向坡上摸来。
“狗日的小鬼子，够谨慎的……”李云龙低声骂了一句，对着身边的电话低吼：“张大彪！告诉前沿的弟兄，都把卵蛋给老子夹紧了！放近了打！没有老子的命令，谁他妈敢提前开一枪，老子毙了他！”
“是！”电话那头传来张大彪压抑而兴奋的声音。
日军的尖兵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他们带着防毒面具的狰狞面孔和手中三八式步枪的细长枪管。他们走走停停，不断向两侧可疑的岩石和灌木丛射击，进行火力试探。子弹啾啾地打在新一团阵地前的岩石上，溅起一串串火星和石屑。但新一团的阵地上，依旧死寂无声，仿佛空无一人。这种反常的寂静，反而让经验丰富的日军尖兵感到不安，动作更加迟疑。
山脚下，日军中队长举着指挥刀，通过望远镜观察着寂静的山坡，脸上露出一丝轻蔑。他判断中国军队可能已经闻风而逃，或者兵力薄弱，不敢应战。他挥动指挥刀，示意主力加速前进。
大约一个分队（班）的日军，在机枪掩护下，成散兵线，开始向新一团一营一连防守的最前沿阵地发起了第一波试探性冲锋。他们弯着腰，嘴里发出“呀……呀……”的怪叫，试图用气势压倒对手。
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
一连长的手心全是汗，眼睛瞪得血红，看着那些越来越近的黄色身影，呼吸粗重。他回头望了一眼团指挥所的方向。
岩石后面，李云龙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岩石缝隙，牙关紧咬，如同一头即将扑食的猎豹。他在等，等一个最佳的距离。
二十米！
“打！”李云龙对着话筒，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
刹那间，死寂的李家坡如同火山爆发！
“哒哒哒……哒哒哒……”
“砰！砰！砰！”
“轰！轰！”
部署在最前沿的五六挺捷克式轻机枪和近百支步枪同时开火！密集的弹雨如同泼水般扫向几乎冲到眼前的日军！如此近的距离，根本无需瞄准，子弹如同镰刀般割倒了冲在最前面的鬼子兵！与此同时，几十颗木柄手榴弹划着弧线，砸进日军队形中，猛烈爆炸！破片和硝烟瞬间吞噬了这群骄横的侵略者！
日军这一个小分队，几乎在瞬间就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火力打得人仰马翻，死伤殆尽，只有两三个落在后面的鬼子连滚带爬地逃了回去。
“好！打得好！”李云龙一拳砸在岩石上，兴奋地低吼。这当头一棒，足以让山崎肉疼一下，更重要的是，极大地鼓舞了初经恶战的新兵们的士气。
然而，日军反应极其迅速。前沿的惨败并未让他们慌乱，反而彻底激怒了这支骄兵。片刻的沉寂后，日军部署在山脚下的步兵炮、掷弹筒和重机枪开火了！
“啾——轰！”
“咚！咚！咚！”
炮弹和掷弹筒弹如同冰雹般砸向新一团的前沿阵地！特别是那几挺刚刚暴露的机枪火力点，遭到了重点照顾。一团团火光和烟柱在阵地上腾起，碎石泥土四处飞溅。日军的重机枪子弹更是像鞭子一样，扫过阵地前沿，压得战士们抬不起头。不断有战士在猛烈的炮火中伤亡。
“他娘的！小鬼子的炮火真猛！”张大彪在电话里吼道，声音夹杂着爆炸声，“团长！一连连长牺牲了！机枪被敲掉一挺！”
“告诉弟兄们，躲炮！进防炮洞！等炮火延伸再出来！”李云龙对着话筒大喊，“小鬼子要上来了！”
果然，炮火开始向纵深延伸。日军的第一次正式进攻开始了！约两个小队的日军，在更加猛烈的机枪和炮火掩护下，呈散兵线，波浪式地向一营阵地涌来。他们战术动作娴熟，利用地形不断跃进，枪法精准，给守军造成了很大压力。
“机枪！压制左侧那个土坎！”
“手榴弹！扔！”
阵地上，新一团的官兵们依托简陋工事，顽强抵抗。有了充足的弹药，战士们打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有底气。机枪手拼命射击，步枪兵精准点射，不断有日军中弹倒地。但日军的单兵素质和火力配合确实强悍，他们步步紧逼，逐渐接近了阵地。
惨烈的白刃战在局部阵地展开！战士们端着刺刀，与冲上阵地的鬼子兵绞杀在一起。怒吼声、惨叫声、刺刀碰撞声、手榴弹的爆炸声响成一片。山坡上到处是厮杀的人影，不断有人倒下。
李云龙通过望远镜看得目眦欲裂：“二营！给我从侧翼打一下！迫击炮！瞄准鬼子后续部队，给老子轰他娘的！”
“轰！轰！”新一团仅有的几门迫击炮终于发言了，炮弹落在日军第二梯队中，造成了一些混乱，暂时缓解了前沿的压力。一营趁势一个反冲锋，将突入阵地的少量日军赶了下去。第一次进攻被打退了。阵地上暂时安静下来，只留下满地的尸体和硝烟。
日军并未给守军太多喘息之机。半小时后，更猛烈的炮火准备再次降临。这一次，日军的山炮也加入了合唱，炮弹威力更大，炸点更准。整个一营主阵地几乎被犁了一遍。炮击过后，日军以一个中队的兵力，发起了更加凶猛的集团冲锋。
战斗进入了最残酷的消耗阶段。新一团官兵凭借地形优势和顽强的意志，寸土必争。张大彪亲自抱着一挺轻机枪在战壕里扫射，浑身是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战士们打红了眼，弹药手倒下了，装弹手顶上去，机枪哑火了，就用手榴弹和刺刀。阵地反复易手，双方在山坡上展开了拉锯战，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鲜血。
激战持续到中午，日军在付出惨重代价后，终于突破了新一团一营的左翼前沿阵地。一个班的鬼子突入了战壕。
“团长！左翼三排阵地失守！鬼子进来了！”电话里传来张大彪沙哑的吼声。
李云龙眼睛瞬间布满血丝，他猛地抽出背后的鬼头大刀，对着话筒吼道：“张大彪！把你的一连预备队给老子顶上去！把狗日的赶出去！告诉弟兄们，丢了阵地，提头来见！”
“是！”张大彪扔下电话，亲自带着预备队扑向了突破口。又是一场惨烈的肉搏战……
当太阳升到头顶时，日军的第四次进攻也被打退了。山崎大队在李家坡下遗尸近百具，却未能撼动新一团的主阵地。但新一团的伤亡同样巨大，一营减员近三分之一，弹药消耗惊人。山坡上硝烟弥漫，尸横遍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火药味。
李云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着山下重新集结、准备再次进攻的日军，知道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山崎这个老鬼子，显然被打出了真火。
“楚云飞……你小子要是再不给点动静……”李云龙望着风陵渡的方向，喃喃自语，“老子这点家底，可真要拼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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