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曾料到,夏侯竟强至此等地步!
连浩然剑诀都无法抵挡。
“大师兄,我们不出手吗?”他急切地望向李慢慢。
“再等等。”李慢慢神色不动,目光却紧紧锁定战场。
那边,宁缺伏在地上,唇角不断溢血,面色惨白如纸。
他望着夏侯提枪缓步逼近,身后风雪漫天,天地苍茫无垠。
生死一线间,心中忽然清明。
此前叶红鱼曾借他剑圣柳柏的大河剑意参悟,他苦思不得其解。
此刻,一切豁然开朗。
他终于懂了——那大河奔流、不舍昼夜的真正意味!
猛然间,宁缺仰天怒吼,身形冲天而起,被击飞的朴刀再度落入手中。
刹那,大河剑意自他体内奔涌而出,在雁鸣湖上卷起滔天风雪,如江河倒灌,势不可挡!
这一回,少年以刀为剑,倾尽所有,朝着夏侯奋力劈出一刀!
刀光乍现,浊浪排空,声势如万马千军奔腾咆哮,整片湖面掀起巨浪如潮,恍若天河倾泻!
目睹此景,夏侯神色终于大变。
在这股磅礴剑意压迫之下,他竟不由自主向后疾退。
仓促间,他将长枪狠狠插入冰层,周身血气狂涌,化作赤色光幕,拼力抵御。
宁缺终究不是剑圣,纵然临阵顿悟大河真意,也无法真正伤他根本。
待那惊天气势渐渐消散,夏侯依旧屹立湖心,毫发无损。
然而此刻,他对宁缺再无半分轻视。
这一战打到现在,对方手段层出不穷:
先是元十三箭,再是井字符,接着是浩然剑诀,如今又是大河剑意……
谁又能说,他手中再无其他底牌?
想到此处,夏侯眼神阴沉下来。
他不再保留。
决定倾尽全力,毕其功于一役!
霎时间,他双臂蓄力,全身真气疯狂灌注于长枪之中。
刹那,枪身光芒万丈,血芒直冲云霄,天地为之失色。
紧接着,夏侯怒喝一声,将手中长枪猛然掷出——
那一枪,撕裂长空,震慑山河,仿佛要贯穿命运本身!
这一枪,哪怕只是擦过武道天象前三重高手的身体,也足以让人重伤倒地!
围观之人无不为宁缺揪心,心头悬着一口气,目光紧紧追随着场中那道身影。
可眼下这等攻势,他该如何应对?
宁缺咬紧牙关,识海深处莲生大师留下的精神印记骤然激荡,力量如潮水般涌入手中那柄旧朴的刀刃。
他猛然挥刀迎上,与夏侯那势若惊雷的长枪狠狠相撞!
谁也没想到,宁缺竟借莲生大师遗留之力,硬生生压住了夏侯的气势。
原因无他——夏侯,正是莲生的弟子!
刹那间,宁缺腾身而起,直冲云霄,夏侯亦不敢怠慢,立即追击而上。
只见宁缺手中朴刀幻出五道残影,横掠、斜提、侧劈、下斩,招招不离莲生昔日所用之法,尽数倾泻在夏侯身上。
对方招架艰难,终于被逼得自半空坠落,重重砸进冰面,裂纹四散。
此刻夏侯满身细密刀痕,血染战袍,形容狼狈不堪。
但李慢慢等人看得清楚,这些伤尚不足以致命。
夏侯仍有再战之能。
反观宁缺,已近乎油尽灯枯。
“这便是陆地神仙境的力量?”
“和武道天象究竟有何不同?”
祁长治凝神观战,心中暗自思索。
正出神之际,忽见雁鸣湖边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瘦小的身影。
细看去,竟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
她毫不起眼,皮肤黝黑,相貌平平,怀里紧紧抱着一把巨大的黑伞。
那伞实在太大,几乎遮住她整个身子。
她在冰面上奔跑,脚步踉跄,脸上满是焦急。
因为她亲眼看见,夏侯一枪如龙,将宁缺挑飞,狠狠砸入湖底!
那一瞬,女孩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
“少爷!”
“少爷啊!”
夏侯瞥见湖上竟有这般一个小丫头赶来,冷笑一声,认出是宁缺身边的小侍女。
他脚下猛踏,一道血色气浪轰然席卷而出,直接将那女孩掀飞百丈,落地时喷出一口鲜血。
可就在她倒下的瞬间,拼尽全力将怀中黑伞掷了出去!
下一刻,所有人瞳孔骤缩——
那把大黑伞的伞柄,竟穿透了夏侯身上坚不可摧的明光铠,深深刺入其躯体!
“什么?!”
“怎么可能!?”
“那丫头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连明光铠都能破?!”
山巅之上,知守观行走叶苏目睹此景,脸色骤变。
他喃喃低语,满脸震惊。
此前宁缺的元十三箭都无法撼动那副铠甲分毫,如今却被一个毫无修为的小婢女用一把黑伞洞穿?
不止是他,夏侯自己也瞪大双眼,嘴角淌血,难以置信地回头望向那倒在血泊中的少女。
另一边,被重创的裳裳蜷缩在地,痛得浑身发抖,却仍嘶声喊着“少爷”二字。
当年陈皮皮曾告诉宁缺:你的本命物,是那个叫裳裳的女孩。
所以当她呼唤他时,哪怕隔着冰冷湖水,他也感同身受。
十几年相依为命,早已血脉相连。
于宁缺而言,她不只是婢女,而是活下去的理由。
湖底深处,少年听见她的哭喊,想起父母惨死的画面,本已枯竭的身躯竟再度燃起一丝力气。
浩然之气流转全身,宁缺猛然破水而出,残存之力凝聚为大河剑意,灌注于朴刀之上,朝着夏侯奋力斩下!
然而,实力差距太过悬殊。
整整一个大境界的鸿沟,岂是一腔孤勇所能跨越?
夏侯挺枪格挡,数个回合之间,宁缺再次被击飞,身体贴着冰面滑出千丈之远,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终于——
他倒下了。
再也站不起来。
败了。
夏侯乃大唐久负盛名的陆地神仙,早在多年以前便威震朝野。
宁缺崛起不过短短数载——
若再给他些时日磨砺,或许真能与这等强者一较高下!
远处那少年伏地不起,夏侯提枪缓步逼近,神情倨傲,声音如铁:
“这些日子,你为斗我,日夜练剑、画符,甚至不惜入魔。”
“书院二层楼的才智都用尽了,也不过如此?”
“大战至此,你竟连本命之物都没有?”
“所以,你注定败亡!”
话语如刀,斩在风雪之间,回荡于雁鸣湖上空。
山岭之上,风卷残雪,书院大师兄立于寒风中,神色微变,身上旧棉袍无风自动,似有离体之意。
他心头微颤,犹豫难决:
“该不该出手?”
“是否……已到了非救不可之时?”
另一侧,叶苏静立不动,心中低语:
“要输了么?”
若宁缺今日命丧此地,那他也无需再动。
叶红鱼眸光复杂,望着湖心那一幕,心绪翻涌。
陈皮皮早已按捺不住,几欲冲出,只因知大师兄在旁,才强自忍耐。
唯独祁长治神色平静,不悲不喜。
在他眼中,宁缺从来不是寻常人物。
一个区区门房之子,竟能拜入夫子门下,成为闭关弟子;
击败燕国天骄隆庆皇子;
深入极北荒原,不仅得浩然剑意,更承莲生大师遗志。
这般机遇,岂是凡人所能拥有?
此人,断不会死于此处。
话音落定,湖面忽有动静。
那少年缓缓撑起身子,目光沉凝如铁,直视夏侯,一字一顿道:
“谁说……我没有本命物?”
“就凭那把粗陋朴刀?”夏侯冷笑。
宁缺不答。
他只是回首,望向身后那个瘦小黝黑的小婢女,眼神温柔至极,仿佛藏着半生风雪未曾诉尽的情意。
心念一起,一道精纯意念破空而出,在天地间震荡开来——那是他在呼唤他的命魂所系之物。
那物,非刀非剑,
非笔非砚,
而是陪他走过最贫贱岁月、从未离弃的那个身影。
裳裳浑身一震,竟是凌空升起,周身骤然绽放出璀璨光明,宛如初升朝阳,照亮整片寒湖。
刹那间,昊天神辉如潮奔涌,灌入宁缺体内。
他手中那柄平凡朴刀,此刻光芒万丈,恍若神兵降世。
一股难以言喻的伟力在他身上凝聚,仿佛天地为之一震。
夏侯脸色骤变,前所未有的凝重浮上面庞。
叶红鱼怔然伫立,心口忽然发闷。
她终于看清了——那被宁缺视为性命之人,竟是那个曾被所有人忽视的小丫头。
也看清了,他对她的感情,炽热而纯粹,毫无保留。
耳边仿佛又响起兄长当年的话语:
“也许,祁少侠比十三先生更适合你……”
而夏侯已感生死危机,瞳孔剧烈收缩,首次流露出一丝惧意。
他怒吼一声,挺枪疾冲,拼尽全力刺出毁天灭地的一击,誓要斩断二人之间的联系。
可就在他扑出的瞬间——
宁缺腾身而起,跃上高空,高举朴刀,挟万千神辉,自九天垂落!
那一刀,至简至朴,却蕴含大道真意。
刀光撕裂长空,斩断夏侯的明枪,劈开其护身明光铠!
无尽神辉随刀势涌入敌身,焚其五脏,蚀其神识,令其惨嚎不止,生机飞速消散。
濒死之际,夏侯猛然想起西陵掌教所赠的通天丸。
此药原为破境所备,从未舍得动用。
如今却被逼到绝境,只得咬牙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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