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蓠离去后,伤兵营里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虽然未能完全消除士兵们眼中的疑虑,但至少暂时驱散了白无常带来的恐慌。
王队长王焕对待苏芷的态度也明显缓和了许多,虽然依旧带着审视。
苏芷被允许在伤兵营内相对自由地活动,当然,身后始终跟着一名沉默但眼神警惕的士兵。
她顾不上手腕的疼痛和身体的疲惫,立刻投入了救治工作。
张伍长的情况稳定后,她又主动去查看其他重伤员。
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
缺乏有效的消毒和止血手段,很多伤口已经严重感染化脓,发出恶臭,伤员持续高烧,在痛苦中挣扎等死。
苏芷心中沉重,她知道,以现有的条件,自己能做的非常有限。
但她没有放弃,将有限的沸水和烈酒用在最关键的地方,指导辅兵们如何用相对干净的方式进行包扎,反复强调要保持伤口的洁净。
她的一些要求,比如用开水烫洗包扎用的布、处理不同伤员前要简单洗手,她解释为避免病气交叉沾染,在辅兵们看来既繁琐又奇怪,但鉴于她之前止血的神奇效果,王焕还是下令尽量照做。
忙碌了不知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营地点起了火把,跳动的火光在帐篷布上下摇曳的影子,也映照着苏芷苍白而疲惫的脸。
她刚为一个腿部重伤的士兵更换了敷料,直起腰时,一阵眩晕袭来,差点站立不稳。
从穿越到现在,她滴水未进,又经历了巨大的惊吓和体力的透支,身体早已到了极限。
就在这时,一名江蓠的亲兵来到伤兵营,对王焕传达了命令:“将军要见那个女子。”
王焕看向苏芷,眼神复杂,低声道:“苏……苏姑娘,将军传唤,你随他去吧。记住,慎言。”
苏芷的心猛地一沉。
该来的终究来了。短暂的安全期可能结束了。
那位冷面将军,要亲自审问她这个来历不明的奇人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跟着那名亲兵离开了伤兵营。
亲兵带着她穿过层层守卫,来到了位于大营中心区域的一顶较大的帐篷前。
帐篷外有精锐士兵持戟而立,神色肃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这就是边军主将江蓠的帅帐。
亲兵在帐外通报后,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进来。”
苏芷掀开厚重的帐帘,走了进去。
帐篷内部比伤兵营的宽敞许多,陈设也相对简单,但透着一种军旅的硬朗和威严。
一张铺着地图的木案,几张胡凳,一个兵器架,以及角落里的简易床铺,就是全部家当。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汁、皮革和一种……类似檀香的味道,似乎是为了驱散血腥气。
江蓠正背对着她,站在木案前,低头看着上面的地图。
他依旧穿着那身沾染血污的铠甲,但卸下了头盔,露出乌黑浓密、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的头发。
烛光下,他的背影挺拔如山岳,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散发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苏芷站在帐中,不敢出声,只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和帐外呼啸的风声。
过了半晌,江蓠才缓缓转过身。烛光映照着他的脸,苏芷这才第一次看清他的容貌。
他的年纪看起来不到三十,面容轮廓分明,线条冷硬。
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嘴唇紧抿,下颌绷出一道坚毅的弧度。
他的皮肤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小麦色,更添几分粗犷。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如寒夜,锐利如鹰隼,此刻正审视着苏芷,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
这张脸算不上多么俊美,却充满了一种属于军人的、历经沙场淬炼出的坚毅和威严,以及一种久居人上、杀伐决断的气质。
苏芷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睑,不敢与他对视。
“抬起头。”江蓠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苏芷只得再次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目光不闪躲。
“姓名。”他问得直接,没有任何废话。
“苏……苏芷。”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何方人氏?”
这个问题让苏芷卡壳了。
她能怎么说?
说自己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
那恐怕会被立刻当成失心疯或者妖言惑众处死。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只能沿用之前对王焕的说辞,并稍作扩展:
“我……家乡很远,在……在海外之地,遭遇海难,流落至此。”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毕竟古代中国确实有海外方士、异域之人的传说。
“海外?”江蓠的眼中闪过一丝波动,但很快恢复平静,“为何出现在战场?”
“我……我也不知道。”苏芷决定半真半假,“我醒来时,就已经在那里了。”
这倒是实话,
江蓠盯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
帐篷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蜡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你所用之医术,从何学来?”他换了个问题,这才是他关注的重点。
那快速有效的止血法,以及她口中那些避免病气交叉沾染的理念,与他所知的任何医派都迥然不同。
“是……家传,加上自己的一些琢磨。”
苏芷谨慎地回答,“家乡之地,瘴疠横行,故而对止血防疫,略有心得。”
她尽量将现代医学知识包装成适合古人理解的说法。
“家传?”江蓠向前踱了一步,靠近苏芷。
他身材高大,投下的阴影几乎将苏芷完全笼罩,那股混合着血腥、汗水和冷铁的气息扑面而来,让苏芷感到一阵强烈的压迫感,几乎要窒息。
“你家乡在海外何处?姓氏为何?家族以何为业?”
他一连串的问题不给苏芷任何编造的余地,“你所言避免病气,又是何道理?病气无形无质,如何避免?”
苏芷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她知道,对方是在试探她的底细,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万劫不复。
关于家乡和家族,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造一个模糊的、无法查证的地方。
而对于病气,她试图用最浅显的方式解释:
“将军,有些极细微的……东西,肉眼看不见,但存在于污秽之物和腐坏的伤口上,接触到新的伤口,便会使其恶化。
用滚水清洗、以烈酒擦拭,可杀灭……或减少这些细微之物。”
她不敢提细菌、微生物这样的词。
江蓠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表示相信,也没有斥为荒谬。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苏芷,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冰冷:“你所言,荒诞不经,闻所未闻。”
苏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苏芷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你止血之法,确有实效。眼下军中伤患众多,药材匮乏,正值用人之际。”
他停顿了一下,
“本将军可以暂且留你一命,许你在伤兵营戴罪效力。
若你果真精通医术,能救我将士性命,便是大功一件,日后或可酌情处置。若你心怀不轨,或只是徒有虚名……”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杀意,比任何威胁都更具分量。
“此外,”他补充道,目光锐利,“你须将你所知的止血、防疫之法,尽数传授于军中医官及辅兵,不得藏私。”
苏芷闻言,心中一块大石暂时落地。虽然依旧被监控,命运未卜,但至少获得了暂时的生存权和发挥能力的空间。
她连忙低下头,应道:“是,民女……定当尽力。”
“不是民女。”
江蓠纠正道,语气淡漠,“在军中,便是军医。王焕会给你安排身份和住处。下去吧。”
“是……谢将军。”苏芷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退出了帅帐。
走出帐篷,冷风吹在脸上,她才发觉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与江蓠的这次面对面,比她之前经历的任何事情都更耗费心神。
那个男人,就像一座深不见底的寒潭,冷静、理智、强大,并且极度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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