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苏芷是被冻醒的。
边关的昼夜温差极大,她蜷缩着身体,感觉四肢都有些僵硬。
帐外已经传来了人声、脚步声以及伤兵营那边隐隐的骚动,新的一天已然开始。
苏芷挣扎着坐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腰背,这硬板床睡得她浑身不适。
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
“这生存条件,真是挑战极限……”
她低声抱怨着,搓了搓冰冷的手,试图让血液流通起来。
很快,王焕的身影出现在帐篷口,依旧端着那个粗陶碗,里面是类似的糊糊,还有一个硬面饼。
他的脸色比昨晚似乎更凝重了些。
“苏医官,用早食。吃完便开始干活。”
他将食物递过来,语气平淡,但眼神却在苏芷脸上停留了片刻。
苏芷道了声谢,接过食物,小口吃起来。
味道依旧令人不敢恭维,但她知道必须补充体力。
她一边吃,一边试探着问:“王队长,今日我需要做些什么?伤兵营情况如何?”
王焕哼了一声,在她对面找了个地方坐下:
“情况?能如何?重伤的等死,轻伤的熬着,药材快见底了,军医忙得脚不沾地。
昨日你止血的那个张伍长,后半夜还是发起了高热,伤口红肿得厉害,眼看就不行了。”
苏芷心里一沉。
感染!
这是她最担心的事情。
在没有抗生素的时代,严重的创伤感染几乎等同于死亡通知书。
她急忙问道:“可有给他用清水清洗伤口?换过干净的布包扎吗?”
王焕看着她:“清洗?
拿什么清洗?
清水金贵,都是用来喝的!
包扎的布就那么些,哪有功夫总是换洗?
能止住血就不错了!
发热是常事,熬过去就活,熬不过去就是命!”
苏芷听得心头火起,却又感到一阵无力。
这就是现实的残酷。
资源极度匮乏,人命在某种程度上就成了可以计算的消耗品。
但她不能接受。她知道,很多伤亡本可以避免。
她放下碗,认真地看着王焕:“王队长,伤口的污秽不除,极易引发……邪毒入体,就是你们说的金疮痉或者败血之症。
高热不退,便是体内邪毒肆虐的征兆。
用煮沸后放温的水清洗伤口,虽然费事,却能大大减少邪毒侵入的机会,或许就能救回不少人的性命!
还有那些包扎用的布,若能煮沸晒干再用,也能避免将病气从一个伤员传给另一个!”
她尽量用他们能理解的词汇,将感染、交叉感染的概念表达出来。
王焕眉头紧锁,显然觉得她在天方夜谭:
“煮沸水?清洗伤口?
苏医官,你可知边关柴薪亦是紧缺?
哪来那么多闲工夫和柴火去烧水洗伤口?
那些布条还煮沸晒干?简直是笑话!”
“这不是笑话!”苏芷有些急了,声音也提高了些
“这是救命的方法!张伍长若昨日伤口能得到妥善清理,或许就不会发热!
眼睁睁看着能救的人因为……因为不够洁净而死去,这难道就不可惜吗?”
她的激动引来了帐外守卫士兵的注意,身影在帐帘外晃动。
王焕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苏医官,注意你的言辞!
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和难处!
岂是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可以妄加评论的?”
苏芷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压下情绪:
“王队长,我并非妄加评论,只是……只是想尽力多救几个人。
或许……或许我们可以先试试?找几个伤势类似的伤员,一部分按旧法,一部分尝试用煮沸的温水清洗,看看结果如何?
若有效,再慢慢推广?”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有可能说服对方的方法。
王焕沉默了,他当然希望手下士兵能多活下来几个,但苏芷的方法闻所未闻,而且确实耗费资源。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王队长,何事争执?” 帘子被掀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旧军服、须发花白、面容憔悴的老者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年纪很大,腰背却挺得很直,苏芷注意到他的双手布满了老茧和疤痕,但手指却很干净。
王焕见到老者,态度恭敬了些:
“黄芪老军医,您怎么过来了?
是这位苏医官,她提出要用煮沸的水清洗伤口,说能防……防什么邪毒入体。”
苏芷连忙站起身,行了个礼。
黄芪的目光落在苏芷身上,却不像王焕那样充满怀疑,“煮沸水洗伤?”
他重复了一遍,眼睛里闪过一丝兴趣,
“老夫行医数十载,倒是第一次听闻此说。小姑娘,你且说说,这是何道理?”
机会来了!
苏芷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通俗地解释:
“黄老军医,晚辈以为,伤口溃烂发热,多因外界秽气或细微毒邪侵入所致。
这些毒邪肉眼难见,却常附着于尘土、污血乃至我们触碰伤处的手和布条之上。
滚水炽热,能杀灭……或驱散大部分毒邪。
用放温的沸水清洗伤口,就如同为伤口设立一道屏障,将毒邪拒之门外,自然不易化脓发热。
同理,包扎用的布条煮沸晒干,亦是清除其上可能附着的毒邪,避免殃及他人。”
她用了秽气、毒邪这些中医里已有的概念,黄芪听着,花白的眉毛微微抖动,陷入沉思。
他行医一生,见过太多伤口感染而死的案例,深知秽气之害,但也苦于没有特别有效的预防之法。
苏芷的说法,虽然新奇,却似乎隐隐契合了他的一些模糊经验。
王焕在一旁忍不住插嘴:“黄老,此法耗费柴水,且前所未闻,恐是……”
黄芪抬起手,制止了王焕的话。他看向苏芷:“你此法,可能保证一定有效?”
苏芷坦诚地摇头:“晚辈不敢保证百分百有效,伤情轻重、个人体质皆有不同。
但晚辈相信,此法定能显着降低伤口化脓发热之风险!”
黄芪盯着她看了半晌,帐篷里一片寂静,王焕也等待着老军医的判断。
终于,黄芪缓缓开口:
“王队长,拨给她一小罐柴薪,一桶清水。
再找三五个伤势相仿、皆已止血的伤员,让她试试。”
“黄老!这……”王焕还想反对。
黄芪摆了摆手:“非常之时,或需非常之法。若真有效,便是功德无量。若无效,也不过是浪费些柴水。总好过眼睁睁看着儿郎们等死。”
王焕见黄芪态度坚决,只得抱拳应道:“末将遵命!”
黄芪又看向苏芷,眼神复杂:“苏姑娘,机会给你了。好自为之。” 说完,他咳嗽了两声,转身慢慢走出了帐篷。
喜欢岐黄红妆:生物学军医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岐黄红妆:生物学军医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