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蓠的命令如同给沉重的机器加上了强劲的推力。
炊事班的改造工程虽然依旧伴随着炊事兵们的抱怨和手忙脚乱,但进展速度明显加快。
孙伙长再不敢怠慢,指挥手下兵丁按照苏芷的要求,垒砌过滤水池、开挖排水沟、搭建防潮粮架。
苏芷和她的两名助手几乎整日泡在炊事班,现场指导,亲自动手示范如何彻底清洗厨具、如何区分生熟食处理区域。
几天下来,炊事区域的面貌焕然一新。
虽然依旧简陋,但至少做到了水源相对洁净、污水有序排放、粮食离地通风。
那些随意泼洒的污水和成群的老蝇不见了踪影,空气也变得清新了许多。
更重要的是,军营中士兵腹泻的情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了。
或许是心理作用,士兵们普遍反映饭菜似乎都可口了些。
孙伙长和炊事兵们虽然累得够呛,但看到成效,尤其是听到同袍们的肯定时,脸上的怨气也渐渐被一种隐约的自豪感取代。
苏芷并未满足于此。她知道,水源问题只是暂时缓解,并非根本解决。
那条小溪的水质依然脆弱,且随着夏季来临,降雨可能带来新的污染。
更重要的是,她需要让最高决策者,江蓠。
真正理解微生物或秽气的本质,才能在未来争取到更多支持,推行更深层次的卫生改革。
机会在一个午后悄然来临。
苏芷正在伤兵营检查几名伤员的恢复情况,江蓠在亲兵的护卫下前来巡视。
这是自炊事班事件后,苏芷第一次在非正式召见场合下近距离见到他。
他依旧一身戎装,身姿挺拔,目光锐利地扫过整洁了不少的伤兵营,在看到那些精神明显好转的伤员时,点了点头。
苏芷上前见礼。
江蓠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淡淡道:“炊事班之事,你做的不错。”
“此乃分内之事,全赖将军威令,王队长协调,及孙伙长与诸位弟兄辛劳。”苏芷依旧保持谦逊。
江蓠不置可否,转而问道:
“你屡次提及秽气、微蛊,言其肉眼难见,却可致病。
本将军很好奇,此等虚无之物,你如何知其存在?
又如何确信沸水、烈酒可克制之?”
来了!
这正是苏芷等待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大脑飞速运转,思考如何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方式,形象地解释微生物的概念。
直接说细菌病毒肯定是天方夜谭。
她抬起头,回答道:
“将军明鉴,此物虽肉眼难辨,却非虚无。其理,或可比拟。”
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旁边桌案上的一碗清水中。
“将军请看这碗水,看似清澈见底,对吗?”
江蓠瞥了一眼水碗,点了点头。
苏芷继续道:
“但若有一宝物,可将微小之物放大千倍万倍,将军或许便能看见,这看似洁净的水中,实则充满了无数细微的活物,游弋蠕动。”
江蓠眉头微蹙,显然觉得这说法有些匪夷所思:“放大千倍万倍?何来此等宝物?”
“此等宝物,晚辈家乡或有,此地确难寻觅。”
苏芷坦然承认,但她话锋一转,“然,我们或可借助它物,窥得一丝端倪。”
她之前就在留意寻找类似凸透镜的东西,但军营之中,玻璃制品极为罕见。
她曾注意到黄芪老军医有一块用来研磨药粉的、透明度不算太好的水晶石片,但效果不佳。
她忽然想起什么,对身旁的助手低语几句。
助手很快跑开,不一会儿,取来一小块边缘被打磨得异常光滑、略显浑浊的白色玉石薄片。
这是苏芷前几天偶然在一个废弃物资堆里发现的,似乎是某个破损玉佩的一部分,她觉得材质特别,便留了下来。
“将军,请稍候。”
苏芷接过玉片,又取来一根干净的细针,走到帐篷口阳光能照射到的地方。
她将玉片对着阳光,调整角度,让光线透过玉片最薄的边缘部分,形成一个微小的光斑。
然后,她用针尖蘸取了一丁点儿旁边伤员伤口换下来的、极其微少的脓液,小心翼翼地将这几乎看不见的微量脓液涂抹在玉片中央。
她将玉片递给江蓠,示意他对着阳光,透过玉片最薄的边缘区域,观察那涂抹了脓液的地方。
“将军,请凝神细看,或许能看到一些……
与周围清水不同的、细微的动静或模糊的形态。
此乃脓液中可能存在的微蛊之影,虽不及宝物清晰,然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原始的、类似投影观察的方法。
这块玉片边缘极薄,略带放大效果,且材质不均匀,或许能在强光下,将脓液中一些较大的细胞或聚集的细菌团块投射出模糊的阴影或光晕差异。
这完全是在赌,赌江蓠的观察力足够敏锐,赌他能产生一丝联想。
江蓠将信将疑地接过玉片,依言对着阳光看去。
他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全神贯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苏芷紧张地看着他,手心微微出汗。
她知道,这很牵强,但这是她目前能做的唯一尝试。
过了许久,江蓠缓缓放下玉片,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眼神却比刚才更加深邃,仿佛在消化某种难以置信的信息。
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问道:“你让本将军看的……那细微的、仿佛在动的模糊影子……便是你所说的‘微蛊’?”
苏芷心中一震!
他看到了!
或者说,他至少观察到了一些细微的异常!
她强压激动,谨慎地回答:
“回将军,脓液之中,成分复杂,晚辈亦无法断定所见定然全是致病微蛊。
但此至少可证明,看似洁净之物,比如水,或看似微少之物,比如脓液,其中确有可能蕴含肉眼难辨的活物或杂质。
沸水炽热,可烫死多数活物。
烈酒辛辣,可改变其生存之境,故推测可杀灭或抑制此等微蛊。”
她没有把话说满,而是引导江蓠自己去联想和推理。
江蓠再次陷入沉思。
他征战沙场多年,见过无数死亡,深知伤后溃烂发热的可怕,却从未想过其根源可能是这些看不见的微小活物。
苏芷的演示虽然粗糙,却颠覆了他的部分认知,也隐隐符合逻辑。
“若依你所言,”江蓠的声音带着一丝探究,“除了沸水、烈酒,还有何法可克制此物?”
苏芷见他已经开始主动思考,心中暗喜,连忙答道:
“日光暴晒,可使其干涸。保持洁净干燥,可断其滋生之源。
某些特定草药,或许亦含有克制其生长的成分,此点正与黄老共同探究。”
她再次将现代消毒理念与古代可行方法结合起来。
江蓠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
他将那块玉片递还给苏芷,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更长时间。
“本将军知晓了。”
他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便转身继续巡视,但苏芷能感觉到,他离开时的步伐,似乎比来时沉重了一分。
看着江蓠离去的背影,苏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低头看着手中那块普通的玉片,心中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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