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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反向追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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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雾灵山归来,辛诚将那座破败竹庐与毒医温不语尖刻的话语一同封存于心,转化为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与专注。沈青棠所中的“同心蛊”,如同一把双刃剑,既是悬于头顶的催命符,却也可能是刺破迷雾的绝地锋刃。他深知,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既要借助这诡异的蛊毒之力,又要防止沈青棠在过程中受到不可逆的伤害,更不能让幕后之人有所察觉。

他婉拒了曹焱进一步的协助,只言需静心为沈青棠调理,谢绝了一切访客。回到城南那座僻静小院,老嬷嬷尽职地守候着,沈青棠的气色比前几日略好些,但眉宇间那抹源自根骨的虚弱与隐忧却挥之不去。右肩下的青紫毒痕,颜色愈发深沉,如同活物般在皮下隐隐搏动,昭示着下一次风暴的临近。

见到辛诚,沈青棠眼中掠过一丝微光,欲要起身,却被辛诚轻轻按住。“别动,保存体力。”他在榻边坐下,目光平静却深邃,将雾灵山之行的结果,包括“同心蛊”的阴毒特性、那近乎苛刻的解蛊条件(施蛊者心头血),以及那唯一可能被利用的“玄妙感应”,毫无隐瞒、条理清晰地尽数道出。没有渲染绝望,也未空言安慰,只是将残酷的现实如同星图般铺陈在她面前。

沈青棠静静地听着,初闻“同心蛊”之名与解蛊条件时,指尖微微蜷缩,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悸动。然而,当听到“感应”二字时,她那略显黯淡的眸子骤然迸发出一种近乎燃烧的锐芒,那不是对痛苦的恐惧,而是绝境中看到反击路径的决绝!

“下次毒发……我……我能感觉到他的方位?”她的声音因虚弱而微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

“温不语是这么说的。但感应必然极其模糊,且需你在极致痛苦中,强行凝聚心神,方能捕捉那丝稍纵即逝的牵引。”辛诚握紧她微凉的手,语气沉凝如铁,“此过程凶险万分,痛苦恐胜以往。你若……”

“我必须试!”沈青棠猛地打断他,反手用力回握,力道之大,让辛诚都能感受到她那不容动摇的意志,“这是唯一的机会!不仅是为我,更是为了揪出他们!再痛,我也能忍!辛诚,助我!”

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火焰,辛诚知道,任何劝阻都是对她意志的亵渎。他重重点头:“好!我会在你身边。你需要做的,便是放弃所有抵抗,将全部心神沉入那痛苦之源,去‘捕捉’那份感应。其余,交给我。”

接下来的两日,辛诚寸步不离。他隔绝了外界一切纷扰,在这方小院里营造出绝对的静谧。他仔细观察沈青棠的每一次呼吸、脉搏的细微变化,试图寻找蛊毒发作前的征兆。他甚至尝试着,将自身于武当所悟的那份“不勉而中,不思而得”的宁静“诚”境,通过彼此相握的手,如涓涓细流般,缓缓渡入沈青棠的心神,助她提前凝练精神,筑起抵御痛苦风暴的心防。

沈青棠亦全力配合,她摒弃杂念,调整内息,尽管身体虚弱,眼神却日益清明坚定。她明白,这不仅是为了自救,更是为了与辛诚并肩而战,为了撕开那笼罩一切的黑暗。

等待,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漫长,尤其是在明知酷刑将至,却不知其确切时刻的煎熬中。

终于,在辛诚归来后的第三日,亥时刚过,夜色浓稠如墨。

榻上的沈青棠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而浅短,原本微凉的手心瞬间沁出冰冷的汗珠,身体无意识地微微弓起,如同察觉危险的小兽。

“来了……”她紧闭双眼,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与决然的预警。

辛诚心神瞬间绷紧至极致。他迅速熄灭房中大部分灯烛,只留远处角落一盏,散发出朦胧昏黄的光晕,避免强光干扰她玄妙的感知。他紧紧握住她已开始微微颤抖的双手,沉声道:“凝神,放弃抵抗,感受它!我在这里!”

话音未落,那源自骨髓深处的恐怖浪潮,轰然爆发!

沈青棠的身体猛地绷成一道反弓,剧烈的颤抖如同疾风中的落叶般席卷全身!冰与火交织的极端痛楚,伴随着万蚁噬骨般的麻痒,自肩胛伤口处炸开,疯狂窜向四肢百骸,直刺心脉!她额上青筋虬结,冷汗如瀑,瞬间浸透单衣,贝齿死死嵌入下唇,殷红的血珠渗出,却硬生生将凄厉的惨嚎锁在喉间,只余下破碎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痛苦喘息。

辛诚的心脏如同被无形之手狠狠攥住,痛彻心扉,但他强迫自己化为最冷静的磐石。双手稳稳扶住她剧烈痉挛的肩膀,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紧紧锁住她的脸庞,尤其是那双在痛苦漩涡中挣扎的眸子。

“青棠!感应!抓住那感应!”他在她耳畔低喝,声音带着武当感悟所赋予的、奇异的安定力量。

沈青棠的意识在无边的痛苦熔炉中翻滚、沉浮。蚀骨的痛楚几乎要撕裂她的理智,无数扭曲狰狞的幻象在脑海中咆哮。然而,每当她即将被彻底吞噬时,辛诚那沉稳的声音,以及掌心传来的、那融合了“诚”境的宁静意念,便如同一道微弱却永不熄灭的灯塔之光,穿透重重迷障,为她指引方向。

她彻底放弃了与痛苦的对抗,不再挣扎,任由那毁灭性的浪潮冲刷、撕裂她的身心。她将残存的所有意志力,凝聚成一根细若游丝却坚韧无比的精神触须,小心翼翼地、艰难地向着那痛苦共鸣的源头延伸而去……

痛!无边无际!

但在这纯粹的、极致的痛苦深渊之底,她似乎……真的“触碰”到了什么!

那不是声音,不是图像,而是一种极其玄妙的方位直觉!一种模糊、飘忽,却又真实不虚的引力!

仿佛在西北方向的遥远某处,有一个冰冷的存在,正与她肩头的剧痛同步震颤,如同第二颗心脏,带着恶意的韵律,低沉地搏动!

“西……西北……”她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几个模糊到极点的音节,声音破碎不堪,“……偏……北……有……水汽……空旷……寒意重……”

她的描述断续而抽象,但对于辛诚而言,不啻于暗夜惊雷!

他脑海中的京城舆图瞬间展开!“西北偏北”的方向,迅速排除了大片区域!

“水汽?空旷?寒意?”辛诚思维疾速运转,结合感应与地理知识,“这个方向……积水潭?太近……是……北苑猎场?还是……太液池西苑之外的荒地?”

北苑,皇家猎苑,地广林密,多湖泊沼泽,人烟稀少。太液池西苑之外,则有前朝遗留的废弃园林,靠近城墙,荒凉空旷。

就在他全力解析这宝贵信息时,沈青棠的感应似乎骤然清晰了一瞬!她眉头死死拧紧,仿佛在穿透无尽痛苦分辨着什么,又艰难地吐出两个更模糊的词:

“……高……有……光……不……是琉璃反光……”

高!琉璃反光!

辛诚瞳孔急剧收缩!北苑多山丘林地,但符合“高”且可能有“琉璃反光”的特定建筑……有了!北苑靠近西宫墙一带,确有一座前朝修建的、用于观测天象的废弃高台,据工部零星记载,其台顶曾覆有琉璃瓦,在月夜会泛出清冷光辉!而太液池西苑之外,并无类似明确的高耸建筑!

目标范围,被 dramatically 缩小!

“坚持住!我明白了!”辛诚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

然而,这片刻的清晰感应似乎耗尽了沈青棠所有心力,也可能触动了子蛊更凶猛的反扑。她猛地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闷哼,身体痉挛的幅度陡增,伤口处的幽光骤然炽亮,仿佛下一刻就要破体而出!她再也无法支撑,眼前彻底被黑暗吞噬,晕厥过去。

汹涌的痛苦浪潮,随着她的昏迷,渐渐平息。屋内,只剩下她微弱紊乱的呼吸,以及辛诚沉重如鼓的心跳。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平,拭去她脸上颈间的冷汗,掖好被角。动作极尽轻柔,眼神却冰寒刺骨,燃着幽深的火焰。

他走到书案前,就着那点孤灯昏黄,铺开京城详图,指尖精准而沉重地落在了北苑,那座标记着废弃观星台的位置!

西北偏北,临水(北苑内湖),地势高耸,有琉璃反光——所有线索,严丝合缝地指向此地!

那里远离尘嚣,守卫相对稀疏,正是藏匿据点、甚至进行“雷火机关兽”相关秘密活动的理想场所!

“纸鸢”杀手,“同心蛊”的施蛊者,其巢穴极有可能,就在那北苑废弃高台之下!

辛诚缓缓攥紧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爆鸣。

第一次感应追踪,在沈青棠承受了非人痛苦之后,竟取得了如此突破性的进展!虽未精确到点,却已将茫茫搜索范围,聚焦于一个极其可疑的具体目标!

接下来,便是悄无声息的验证,以及……雷霆万钧的行动筹划。

他回望榻上昏睡的沈青棠,眼中充满了无尽怜惜与更坚毅的决心。

安心休养吧,青棠。你以痛苦为代价换来的线索,我绝不会辜负。下一次,我们必将更近一步,直抵那阴谋的核心,夺回解药,揭开一切真相!

夜色依旧深沉,但破晓的锋芒,已在这寂静的小院中,悄然凝聚。一场针对北苑废弃高台的暗夜潜行,即将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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