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关于“苟”字的小石子,似乎真的在少年们的心湖里漾起了些许波纹。
第二天下午,相似的时辰,阳光依旧吝啬地洒下几缕。刘远洋依旧坐在院墙边的小凳上,像一尊逐渐风化的石像,与破败的院落几乎融为一体。他在等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脚步声响起,不是成群结队,只有一个,显得有些迟疑和沉重。
刘远洋抬眼望去,是那个黑壮少年,王石头。他一个人磨磨蹭蹭地走过来,手里捏着那本卷边的《三字经》,脸上带着一种与他的体格极不相称的纠结和烦恼。他在矮墙外停下脚步,欲言又止,粗黑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页的边缘。
刘远洋心里微微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温和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时候任何主动的询问都可能吓退这个心思简单的少年。
沉默了片刻,王石头终于憋不住了,他抬起头,黝黑的脸上带着几分不服气,又混杂着真实的困惑,瓮声瓮气地开口:“远洋哥。”
“嗯?”刘远洋应了一声,声音平和。
“昨天……昨天你说的那个‘苟’字,”王石头像是下定了决心,语速很快,“我回去问周夫子了。”
哦?刘远洋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这倒是他没想到的,这少年竟如此直接。
“夫子怎么说?”他顺着话头问,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
王石头撇了撇嘴,显得有些沮丧,又有点不服:“夫子说……说‘苟’就是‘如果’、‘假使’的意思,还说让我不必钻牛角尖,先把经文背熟、理解大意要紧。”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委屈,“可……可我还是没太明白。为啥非得用这个‘苟’字?听起来怪别扭的。狗不叫?性乃迁?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显然被这个字折磨得不轻,周夫子标准却略显僵硬的解释,并没有完全打消他心中的疑团。对于一个习惯了直来直去思维的农家少年来说,这种文绉绉的虚词确实有些难以理解和接受。
刘远洋看着王石头那苦恼的样子,心里反而松了口气。周夫子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传统的蒙学教育重在背诵和灌输,对于底层逻辑和趣味性往往重视不够。王石头的困惑,恰恰说明他抛出的那个问题,击中了这些蒙童学习中的痛点。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吟了片刻,仿佛在努力回忆。然后,他抬起头,看着王石头,用一种不太确定的、商量的口吻说道:“周夫子学问大,说的自然是对的。不过……我小时候好像听人用大白话打过个比方,也不知道对不对,你就当听个趣儿?”
王石头眼睛一亮,连忙点头:“远洋哥你说!”
“你看啊,”刘远洋放缓语速,尽量用最直白的话语,“咱们种地,是不是得看天时?比如说,‘要是’明天不下雨,咱就去锄草。这‘要是’,是不是就跟‘苟’的意思差不多?就是一种假设,一种可能。”
王石头眨巴着眼睛,努力理解着。
刘远洋继续引导:“那‘苟不教’,你就可以这么想——‘要是’(或者‘如果’)不好好教导一个人,‘性乃迁’——他本来挺好的性子,可能就长歪了,跑偏了。这么想,是不是就好懂一点了?”
他没有否定周夫子的解释,只是提供了一种更贴近生活、更易于理解的“翻译”方式。
王石头皱着眉头,嘴里无声地念叨了几句“要是……就……”,半晌,那紧锁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黝黑的脸上露出一种豁然开朗的表情:“哦!!我懂了!就是这么个理儿!‘要是’不教,性子就变了!远洋哥,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比夫子讲的……呃……”他意识到失言,赶紧刹住话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刘远洋笑了笑,表示并不在意:“能明白就好。读书识字,有时候就是得转个弯,跟自己知道的事儿联系起来,就好懂了。”
王石头用力地点点头,看着刘远洋的眼神里,少了几分之前的疏远,多了几分信服和亲近。他捏紧了手里的书,似乎还想问点什么,但又有些不好意思。
刘远洋适时地表现出一点疲惫,轻轻按了按额角的布条:“我这伤还没好利索,说得多了有点头晕……”
王石头立刻道:“那远洋哥你好好歇着!我……我先回去了!”说完,他像是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浑身轻松,迈着比来时轻快不少的步子走了。
看着王石头消失在路口,刘远洋缓缓靠回墙边,闭上眼睛,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第一步反馈,是积极的。
他并没有传授什么高深的知识,只是充当了一个“翻译者”和“引导者”的角色,用更接地气的方式,化解了蒙童学习中最基础的困惑。
这种方式,不显山不露水,不容易引起周夫子或者族里长辈的反感,却能在这些少年心里种下一颗种子——跟着远洋哥,好像能把那些拗口的字句弄明白。
信任,就是这样一点点建立起来的。
而信任,在这个宗族社会里,有时候,或许能比知识本身,带来更多的东西。
他需要更多这样的“王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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