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八,天刚亮。
书院童子推开房门送药,见林昭卧在榻上,呼吸已停。手中还攥着半卷书稿,指尖发白。他喊了两声先生,没人应。转身跑出去敲钟。
钟声三响,惊起檐下寒鸦。邻居闻声赶来,探过鼻息,低头退出。消息顺着溪水往下传,到午时,沿岸村落都知道了。
有人放下锄头就走,有人背着孩子赶路。夜里路上火把连成一线,从山口一直延到书院门前。百姓不进屋,只在外头跪着,有人烧纸钱,有人摆供果。一个老农捧来一碗新米,说是今年头茬收的,放在灵前磕了三个头。
陈元直是第三日到的。他站在门口没进去,看了眼门上挂着的木匾,转身对随行弟子说:“取我的讲义来。”
弟子递上包袱,他抽出一册,交给守门人:“放他案头。”
临安城里的富户想出钱办丧仪,被百姓拦在门外。有人说,先生穿青布衣一辈子,不该死后披紫袍。众人商议,只用素布围院,松枝扎门,不请僧道,不奏乐。
第七日清晨,百里外的浙东来了几个人。领头的是个县吏,带着当地乡老。他们抬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字。碑文是盲眼塾师口述的那句:“为民谋利者,民不忘之;以身为犁者,天地共仰。”碑底压着各地送来的名册,有江南的、岭南的、河北的,都是受过新政惠政的村户名单。
百姓在溪边选了块高地建祠。木材从旧宅拆下,砖石从河滩搬来。老人运土,妇人和泥,孩童递瓦。七天后,三间茅屋立起,当中设牌位,上书“林子明先生之德政祠”。无香炉,用旧陶碗盛香灰;无供桌,拿门板架起。每日早晚都有人来点灯、换水、扫地。
京中消息晚了半月才到。
谢允正在御史台批文书,听闻讣告,笔掉在地上。他立刻写疏,当夜递进宫。疏中说:“昔公在位,谤满天下;今公既没,民皆称贤。是非自有公论,岂待百年?”
天子召礼部议谥。按例,致仕大臣不得追封高爵。天子问:“林昭生前何职?”答:“荣禄大夫,正二品。”又问:“可曾谋逆?”答:“不曾。”再问:“百姓如何待他?”内侍回话,南地已有生祠,民间日夜焚香。
天子起身,往太庙去。
次日诏书下达,追封林昭为“文正公”。此谥自开国以来仅授三人。诏中称其“秉心公正,经世致用,惠泽四方,功在社稷”。
同时命将《治平策》全本藏于文渊阁,另抄三部,一部存东宫,一部交国子监,一部送宗人府。皇子读书必先诵此策,每年春讲由翰林官专授。
诏书传到临安那日,正值春雨。百姓冒雨聚在祠前,听差官宣读。念到“文正公”三字时,全场跪倒。有个孩子问母亲:“文正是什么意思?”母亲说:“就是天下最好的官。”
祠堂香火从此不断。每逢初一十五,附近学子都来祭拜。有人带书本,在牌位前默读新政条文;有人记下疑问,写成纸条压在供碗底下。隔几日就有老儒来取,回去解答后再送回。
徐怀之从岭南寄来一封信,附一张舆图。图上标注了新开驿道的路线,与当年林昭所提方案几乎相同。信里只写:“公之所划,今已通达千里。”
陈元直每月来祠中一次。他不说话,只坐在旁边校讲义。有学生请教,他就翻开《新政实录》,一条条讲过去。讲到屯田策时,常说:“这一条,是他病中口述的。”
十年后,新帝登基。首道诏令便是亲赴昭明书院祭拜。他未带仪仗,只穿常服,步行入祠。献罢香,转身问随行宰相:“林公之策,现今施行几何?”
宰相答:“十有八九。”
“为何不全行?”
“地方难均,恐有变乱。”
新帝沉默片刻,走到碑前,伸手抚过“为民谋利者”一句。回头下令:“将《治平策》列为科考必试科目,违者黜落。”
祠外柳树已长粗一圈。有个少年蹲在碑侧,用炭条描字。他抄完站起来,拍掉膝盖上的土。
远处山坡上,几个农夫歇脚喝水。一人指着书院方向说:“那是林相爷住过的地方。”
另一人点头:“我爹活下来,靠的就是他免赋那年。”
第三人插话:“我家渠坝,还是他亲自看的线。”
他们喝完水,扛起锄头继续上山。风吹过溪面,卷起一片柳絮,飘进半开的窗。
屋内桌上,放着一本翻旧的《山居问答》。页角卷起,有茶渍,有墨痕。最后一页写着一行歪斜的字:
**政在便民,学为利世**。
窗外,一名年轻县丞骑马而来。他勒马停下,抬头看门匾,翻身下马。手里拿着一份公文,封面写着“浙西水利复查案”。
他整了整衣冠,迈步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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