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哲盯着操作台上的陶罐，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来。
凌晨的后厨本就阴凉，可那陶罐投下的影子里，竟像藏着团暗火。
他刚要伸手碰，就听见身后传来陶罐轻磕台面的脆响——不知何时，老孙已经直起了佝偻的背，正将陶罐的木塞轻轻旋开。
“孙...师叔？”阿哲喉结动了动。
他跟着陆野学厨三年，头回见老孙在深夜登门。
老人穿的蓝布衫洗得发灰，袖口沾着星点酱渍，可那双手却稳得像精密仪器，指尖抚过陶罐口沿时，连一粒浮尘都没惊落。
老孙没应他，只是将陶罐倾斜。
阿哲凑近了些，看见深褐色的汤液裹着细碎的菌菇沉底，倒出来时竟泛着丝绸般的光泽。“启程汤”的砂锅里还煨着陆野今早备的汤底，乳白的骨汤遇见这罐深色汤液，先是像两团云般纠缠，接着“咕嘟”一声，在滚沸中融成琥珀色。
香气猛地窜起来。
阿哲被呛得退了半步——不是陆野常做的鲜醇，是带着苦梅回甘的清冽，像山涧里泡过松针的泉水，又像老茶饼撬开时飘出的陈香。
他突然想起苏晚星说过，隐厨会的汤里藏着“会呼吸的密码”，此刻这香气钻进鼻腔，竟真让他眼眶发酸，想起老家院子里晒梅干的外婆。
老孙盖好砂锅时，晨光已经漫过窗棂。
她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字条，压在陶罐底下，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阿哲这才发现她掌心有道旧疤，从虎口贯到手腕，像是被滚烫的汤勺烙的——和陆野厨房里那把祖传炒勺的弧度一模一样。
“孙师叔？”阿哲壮着胆子叫了声。
老人终于转过脸，皱纹里嵌着半缕晨光，眼神却像穿过了二十年光阴：“温着送。”她说完便走，布鞋底擦过地砖的声音轻得像片叶子，等阿哲追到门口，只看见巷口的梧桐叶正被风卷着打转，哪还有人影。
阿哲抓起字条往楼上跑。
苏晚星的房间还亮着灯，他推开门时，正撞见她对着电脑皱眉——屏幕上是系统新弹出的提示：【隐厨会信物——“无字汤谱”，可穿透数字防火墙】。
“晚星姐！”阿哲把字条拍在她面前，“老孙师叔来了，留了罐汤，说日内瓦老友明日赴会，汤要温着送。”
苏晚星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住。
她盯着字条上歪歪扭扭的字迹，突然笑出声：“系统提示的‘无字汤谱’，原来是碗会走路的信。”她抓起手机打给陆野，对方刚接起就听见锅铲碰撞声：“野食后厨，立刻来。”
十分钟后，陆野带着晨露冲进厨房。
砂锅里的汤还在文火慢煨，琥珀色的液面浮着层细密的油花，他凑近闻了闻，瞳孔微微收缩：“这是...我师父临终前教我的’归源汤‘。
汤底用二十年陈的梅干菜吊鲜，菌菇要选雪线以上的牛肝菌——老孙师叔怎么会...“
“因为我们需要一条非数字的路。”苏晚星指着系统提示，“清源会的洗钱链全在云端，数字证据他们删得比谁都快。
但这碗汤...“她舀起一勺，汤滴在瓷勺上拉出丝来，”他们查得了监控，查得了电子报关单，查不了胃里的记忆。“
手机突然震动。
陈警官的视频通话弹出来，背景是警局的白板，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国际餐饮文化交流基金会”“传统饮食伦理研讨会”。“晚星，我查清源会的资金流向，发现他们通过这个基金会往欧洲转钱。”他推了推眼镜，“巧的是，华夏隐厨会明天要以代表团身份参会。”
苏晚星眼睛亮了：“他们要查代表团的行李，但不会查一碗汤。”她转头对阿哲喊：“去把艾琳给的证据压缩成微型二维码，蚀刻在萝卜干上——要薄得能透光的那种。”又对陆野说：“恒温箱准备三个，外层贴野食特供礼盒的标签，里层用冰袋保持60度恒温。”
阿哲的手在发抖。
他盯着显微镜下的萝卜干，激光蚀刻仪的红点在上面跳动，0.1毫米的二维码像片蛛网。“晚星姐，这要是沉底了...”
“汤是要喝的。”苏晚星的声音里带着锐芒，“他们端起碗的那一刻，就会把真相喝进喉咙。”
陆野押运汤品那天，机场安检员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先生，液体超过100ml不能托运。”他指着三个恒温箱，“里面是什么？”
“病人续命的药。”陆野摘下鸭舌帽，眉骨在晨光里投下阴影。
他腕间还沾着厨房的油星，语气却像淬过冰：“医生说要60度恒温，少一度，人就没了。”
安检员的手在按键上悬了三秒。
汤香从恒温箱缝隙里钻出来，混着点苦梅味，竟让他想起小时候发烧，外婆煮的梅干菜瘦肉汤。
他鬼使神差地按下放行键：“下不为例。”
航班起飞时，苏晚星的手机亮起淡金色光。
【“无字汤谱”已离境，路径安全】系统提示刚跳完，她就收到日内瓦的视频邀请——隐厨会的老友正站在会议桌边，陶罐上的纹路在聚光灯下清晰可见。
“各位，”老人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沙砾感，“有人问我，什么是健康的饮食文化？”他掀开陶罐盖，汤香像活物般窜上穹顶，前排的评委突然红了眼，“我说，是能让异乡人喝一口就流泪的汤。
因为它不说教，它只记得。“
他用公筷夹起片萝卜干，投影仪将上面的二维码放大成一人高。
会场上响起抽气声，有位银发女士突然站起来：“这是清源会非法监控艺术家的证据！
我认得这个编码！“
苏晚星关掉视频时，后厨的砂锅正“咕嘟”作响。
陆野站在她身后，手搭在她肩上：“下次还能用这招吗？”
“一次是奇迹，两次就是靶子。”她舀起勺汤，热气模糊了眼尾，“但只要有人愿意传一碗汤——”她望着灶火里跳动的光，“火就不会灭。”
系统提示音轻响。
【“共益值+800，国际通道解锁进度：61%，检测到‘隐厨会’主动接入共生意志场”】陆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空陶罐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颗埋在土里的种子。
后半夜，苏晚星的手机弹出条未读消息。
是老白的直播预告，标题只有四个字：【野食解密】。
她盯着屏幕笑了笑，把手机倒扣在操作台上——有些秘密，总要等对的人来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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