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
并非尖锐的爆发，而是缓慢、沉重、无孔不入的侵蚀。
姜时安的右臂，从指尖到肘部，已经彻底被那暗金与冰白交织的晶体覆盖。
它不像谢予琛左臂那样是彻底的、僵硬的冰封，而更像是一层活着的、不断试图向内渗透的铠甲。
刺骨的寒意顺着臂骨骨髓蔓延，冻得她牙齿都在打颤，而寒意之中，又夹杂着一股灼热的、如同岩浆般粘稠的暴戾意念，不断冲击着她的神经，试图点燃她的恐惧、愤怒，所有负面情绪。
这不仅仅是能量的转移，更像是一种诅咒的共担，一种混乱意志的强行植入。
她半跪在平台上，左手死死抓住自己那正在被“同化”的右臂，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身体无法控制地痉挛着。
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眼前阵阵发黑，耳边是能量转移装置持续不断的低沉嗡鸣，以及她自己压抑在喉咙里的、破碎的喘息。
“……转移进度78%……载体生命体征出现波动……精神负荷接近阈值……”冰冷的电子音如同背景噪音，记录着她的煎熬。
“守夜人……分析……我手臂的状态……”她在意识中艰难地发声，每一个念头都像是从泥沼中拔出。
“……检测到高度浓缩的混合能量实体，结构与目标谢予琛左臂能量核心同源，但活性被‘深度冻结’效应大幅抑制。
能量正以缓慢但不可逆的方式与宿主右臂组织及能量脉络融合……伴随强烈的精神污染特性。”
守夜人的声音也带着一丝凝滞，似乎也受到了这诡异能量的干扰，“警告：宿主意识正在受到侵蚀，建议立即启动最高级别精神防护。”
精神防护？她现在连维持清醒都几乎用尽了全力。
她抬起头，目光穿过被汗水模糊的视线，看向近在咫尺的谢予琛。
他依旧被束缚着，低垂着头。
但在那能量转移持续进行的过程中，她敏锐地察觉到，他左臂上那原本凝固如琥珀的暗金冰晶，色泽似乎略微黯淡了一丝，那种令人心悸的绝对“静止”感，也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动。
而他原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似乎……稍微明显了一点点？
她的牺牲，并非毫无意义。
这个认知，像一缕微弱的光，穿透了无边的痛苦，给了她一丝支撑下去的力量。
就在这时——
“嘀——！！！”
一声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猛地撕裂了空间的寂静！
与控制台原本平稳的电子音截然不同，这警报声充满了急促和……某种惊惶？
“警告！检测到未知高强度外部信号入侵！正在尝试解析信号来源……”
“解析失败！信号加密等级超越设施权限！”
“信号内容重复广播：‘发现容器……坐标锁定……执行回收程序……’ ”
容器？回收？
姜时安心头猛地一跳！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压过了身体的痛苦！
是那些改造体背后的势力？还是……与谢予琛身上这诡异印记相关的存在？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一时间！
“嗡——！”
整个73号医疗避难所，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并非来自内部的能量波动，而是来自外部的、沉重的撞击声！
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外面凶猛地攻击这处位于地底深处的避难所！
洁白的墙壁上，第一次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灰尘簌簌落下。
柔和的照明光线开始不稳定地闪烁起来。
“外部防御屏障遭受攻击！强度等级：极高！屏障能量急速损耗！预计完全失效时间：十五标准分！”
电子音的语气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不再是绝对的冷静，而是带上了急促的计算和……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紊乱。
十五分钟！
姜时安的脸色煞白。前有未解除的内部能量危机，后有未知强敌破门而入！
这哪里是什么避难所，分明是一个即将被内外夹击的熔炉！
而更让她心脏骤停的是——
在外部剧烈的撞击和设施剧烈的震荡中，平台上的谢予琛，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那一直低垂的头，极其艰难地、仿佛耗尽了毕生力气般，抬起了一丝缝隙！
透过凌乱的黑发，姜时安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双曾经冷冽、后来被痛苦和疯狂充斥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种极致的、仿佛燃烧灵魂后才换来的……虚弱与茫然。
他的眼神没有焦距，空洞地扫过周围，最终，落在了近在咫尺、半跪于地、右臂覆盖着与他同源冰晶、满脸痛苦与汗水的姜时安身上。
他的瞳孔，似乎极其缓慢地收缩了一下。
干裂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
但姜时安看懂了那个口型。
那是一个带着无尽困惑与……一丝难以言喻震颤的——
“……姜……时安……？”
他醒了。
在内部能量平衡被转移打破，外部强敌猛烈攻击的双重刺激下，他从那深度的冰封与意识囚笼中，挣脱出了一丝缝隙。
然而，这苏醒带来的并非希望。
他看到了她右臂上那与他同源的诅咒。
他感受到了外部那毁灭性的攻击。
他也看到了她眼中，那无法掩饰的、因他而承受的极致痛苦。
一丝清晰的、混杂着震惊、痛苦与某种深刻自责的裂纹，骤然出现在他那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眼底。
与此同时。
“砰！！！”
又是一次更加猛烈、仿佛能撼动地壳的撞击传来！
头顶的照明系统啪地一声，爆碎了一大片！
整个空间瞬间暗了一半！
控制台上的指示灯疯狂闪烁着红光！
“外部屏障即将崩溃！请做好冲击准备！重复，请做好……”
电子音的警告被淹没在更大的撞击声和结构撕裂的刺耳噪音中。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从未如此真实地漫过姜时安的头顶。
而谢予琛那刚刚苏醒的、布满裂痕的眼神，正直直地、沉重地，烙印在她的瞳孔深处。
（第一百六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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